在中国几千年传统的封建等级社会中,男人是世界的中心,女性只是男人的附属品. 女性没有独立的人格与权力,反而被神权、政权、族权和夫权紧紧包裹着. 《周易》云:"天尊地卑,乾坤定矣;卑高以陈 ,贵贱位矣 . ""乾道成男 ,坤道成女. "《列子》云:"男女之别,男尊女卑,故以男为贵. "这些传统着作无一不标榜女人是卑下的,天生就应受制于男权世界. 在封建时代的文学作品中,多是以柔弱温顺、服从封建礼教的女性为正面形象. 更有甚者认为,女人除了为男人当牛做马、生儿育女外,再也没有别的权力. 但随着"五四"新文化运动的反封建浪潮和中国妇女解放运动的蓬勃发展,这一时期的文学作品中出现了一批又一批的新女性形象. 通过对这些发展变化的新女性形象的研究,可以窥探出近代以来中国妇女的解放之路,还可借古观今,为当代女性的人格发展提供一些借鉴.
第一步:走出家庭
根据美国学者的考据,我国直至清末还没有"女性"这一概念. 女性只在家庭人伦秩序中存在,只是父亲的女儿、丈夫的妻子和儿子的母亲. 在中国父权制的社会系统内,女人被牢牢束缚在家庭内. 因此,当"五四"新文化运动吹起的妇女解放之风,女性第一步要做的是走出家庭,从禁锢她们的闺房、三寸金莲中挣脱出来,因此,这一时期文学作品中的新女性也多是"出走"的形象.
1918 年 6 月出版的第四卷 《新青年》刊登了易卜生的小说《娜拉》, 在全国各地的青年学生中引起了巨大反响.
1919 年 3 月出版的第六卷 《新青年 》刊登了胡适仿照 《娜拉》创作的独幕剧《终身大事》,同样讲述了女性为争取婚姻自由而离家出走的主题:23 岁的田亚梅留学期间与同学陈先生自由恋爱,但她的父母听从算命先生和宗祠的意见反对二人成婚, 田亚梅在说服父母失败后同陈先生私奔. 《娜拉》和《终身大事》成为"五四"新文学"出走"主题的始作俑者.娜拉与田亚梅成为"五四"新女性争相效仿的对象. 冲破家庭的牢笼、追求自由的爱情的新女性是这一时期文学作品推崇的形象. 而家庭是磨灭女人个性的牢笼,女性只有找回自己才能实现真正的个性解放. 丁玲在《莎菲女士的日记》中描写了一位离开家在外疗养的追求爱情和个性解放的青年女学生. 不同于传统家庭中的贤良淑女,莎菲热烈地追求爱情、主动地选择男人.当遇见英俊的凌吉士,她"狠狠地望了他几次",并在日记里写到"我要占有他,我要他无条件地献上他的心".当发现这个俊美的人儿不过是一个庸俗、卑劣的人时,她就毅然拒绝了他,莎菲追求的不仅是男女之间的情爱, 还有高尚的理想人格,追求灵与肉高度统一的崇高爱情. 庐隐于 1923 年发表于《小说月报》的小说《海滨故人》,讲述了五个女大学生各自对情感生活的追求. 露沙爱上了有妇之夫梓青;云青拒绝了父母为她选择的品貌双全的男子,却爱上了另一个在其父母看来毫无前途的青年.虽然这些时代新女性的恋情在父母的干预下都烟消云散了,可她们代表了那个时代女青年对爱情的追求和对封建家庭的抗争.即使她们都面临着娜拉出走之后的问题,就像子君一样面临生存的困境,但她却以自己的尸体宣告与以父权、夫权为支撑的家庭的彻底决裂.当她坚定地说出"我是我自己的,他们谁也没有干涉我的权力",毅然走出封建家庭时,不仅意识到了自我身体的"属己性",同时也发出了"五四"时期女性的最强音.
这些叛逆的、大胆的、卓尔不群的"五四"新女性打响了妇女解放的第一枪,她们"虽遭阴谋秘计,压抑之数千年,而终于没有消亡……"[1]但这毕竟是女性第一次从几千年的压迫下觉醒,第一次为自己的解放而呐喊,因此,"五四"时期的新女性往往有自身的局限性. 她们多是将目光投射在爱情和婚姻的小视野中,有的在得到甜蜜的爱情和美满婚姻后便就心甘情愿地当起了相夫教子的贤淑女子,有的在追求爱情和婚姻失败后,则变得消沉、悲观甚至自我毁灭.
第二步:走进革命
"五四"运动后直到新中国成立,中国进入了以革命和战争为特点的社会动荡时期. 战争改变了一切,"五四"以来,"救亡"和"启蒙"两大主题不断向"救亡"倾斜,"救亡"成为文学作品表现的主题. 在战火纷飞的年代,民族的危机、国家的动荡牵动了包括女性在内的每一个有良知的中国人. 此时文学创作的新女性形象不再是"五四"时期只局限于个人狭小圈子、 只注重追求个人爱情和婚姻的女性,而是自觉投身于时代的洪流中的、在社会政治活动中展现时代风采的新女性.
茅盾于 1929 年和 1930 年分别创作和出版了小说《虹》和《蚀》,在这两篇小说中,茅盾塑造了一批时代的新女性形象. 《虹》中的梅行素有着美丽的容颜、活泼的性格和强健的精神, 当她遇到了有着坚定信仰的革命者梁刚夫后,心中"久蛰的爱恋"被触动了. 小说的后半部梅行素放弃出国, 最终在上海的工人运动中找到了事业与爱情的统一.
《蚀》 中的孙舞阳是一个在个人生活上无畏世俗、 天真浪漫,在革命工作中也尽职尽责、临危不惧的新女性. 当革命遇到危机时,她首先想到的是同志的安危,并勇敢地帮助、掩护同志们脱离险境. 虽不能说孙舞阳在革命中如鱼得水、轻松自如,但她却是将自强、自立、自尊的自我意识同为社会、为民众的革命意识紧密融合在一起. 除茅盾的小说外,丁玲此时的创作也发生了很大的变化. 丁玲上世纪40 年代的作品《在医院中》塑造了陆霞这一角色. 陆霞已经摆脱了"五四"时期"莎菲"的个人苦闷,尽管个性难改,但已走进了革命的队伍,并在认真勤恳的工作中实现了自己的价值. 在巴金的小说《新生》中,张文珠曾引用《圣经》的话"我就是门,凡从我进来的,必然得救",象征着女性从容镇定地参加革命,并以女性无私的爱去感召、拯救他人的新女性品格. 除张文珠外,巴金还塑造了《灭亡》中的李静淑、《野祭》中的章淑君、《爱情三部曲》中的李佩珠等一系列有着坚定革命信仰的时代新女性形象.
由此可见,投身革命,积极参与国家救亡,确实是大革命至新中国成立期间时代新女性的必然追求. 这一批战争时期的新女性为"五四"叛逆女性输入了革命时代的血液,她们大多果敢、坚强、勇往直前,一旦踏入革命行列便会显示出坚定的革命意志. 这种坚定的革命信念表现在爱情的选择上时往往最注重伴侣是否"政治正确". 这虽然显示了时代女性的价值追求,但略显刻意失真.
第三步:走进社会
1949 年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 , 中国成了社会主义国家,男女平等,女性也获得了"半边天"的美誉,她们普遍走出家庭,投入社会. 毛泽东的"时代不同了,男女都一样""男人能做到的事,女人也能做到"等话语成了这一时期新女性的标准. 自建国后至改革开放的女性形象多是为人民服务、为集体作贡献的时代"铁姑娘". 这一时期对时代新女性的要求是"位卑不敢忘忧国",以天下为己任,争做社会主义建设中的一颗螺丝钉,将自身的一切奉献给党和国家.
1959 年,李准创作的小说《李双双小传》塑造了李双双这一时代的典型形象.李双双本是十分普通的农村妇女,整日忙于操持家务、生儿育女,然而,随着农村合作化运动的发展,勤劳大胆的李双双走出家庭,响应党的号召,投身到如火如荼的集体劳动中,并最终成长为一个热爱集体、敢于同旧习惯作斗争的新女性. 胡万春的小说《"一点红"在高空中》里的主人公阿珍,本是个有些娇惯的姑娘,外号"一点红",经受了锤炼和成长后,最终融入到集体之中. 就连茹志鹃的小说《如愿》里的何大妈也感慨道:"活了 50 岁,第一次感觉到自己不是一个可有可无的人, 自己做好做坏, 和大家,甚至和国家都有了关系. "铁姑娘、娘子军成为这一时期最富有艺术魅力和时代影响力的人物,王汶石的《黑凤》讲述了干劲冲天的姑娘黑凤如何靠展示自己同男人一样的体力和强者的姿态最终赢得大家尊重的故事. 张雅歌的诗歌《我就是爱飞》 更是直接道出:"我怎不爱飞呵/毛主席给我们指明了航向/妇女能顶半边天/在我们时代男女都一样/她们真的成了新社会要求的铁姑娘. "这些时代新女性的塑造有力地证明了在那个火热的大生产的时代里,女性不再是小鸟依人的被男性保护的对象,她们有信心、有热情同男性同胞进行赛跑. 作家们怀着欣赏和敬意塑造了一批时代的女英雄形象,但这些过度刚毅的铁姑娘也在一定程度上泯灭了自己的女性意识,走向了另一个极端.
第四步:走进自己
20 世纪 80 年代,迎着改革开放的春风,中国的妇女解放运动又掀起了一个高潮.这个时期的女性不同于 20 年代的女性,将矛头直指封建家庭,只追求个人的爱情自由和个性解放;也不同于革命时代的先辈,投身于时代大潮,侠骨柔情;更不是建国后要与男儿比高下的"假小子""铁姑娘".这一时期的新女性追求的是爱情、婚姻与社会生活相结合,追求爱情婚姻的美满与事业的成功.
在陆星儿的小说《啊,青鸟》中,作者将青鸟作为幸福的象征,塑造了一个坚强上进的女青年榕榕的形象. 榕榕与丈夫舒榛原本一同在农村插队, 但后来舒榛考取了大学,便不再珍惜榕榕,甚至瞧不起她,夫妻感情渐渐冷淡.
面对这样的处境,榕榕没有自暴自弃,她深知"没有平等是不会有爱情的",遂不辞而别,之后更是凭着自己的勤奋考上了大学. 生下孩子后,她独自挑起了生活和学习的双重重担,不仅完成了学业,还成功翻译出了《青鸟》一书. 榕榕凭借奋斗,不仅证明了自己的能力和价值,还重新得到了舒榛的尊重与爱情,榕榕终于又抓住了那只象征幸福的青鸟. 在张辛欣的小说《在同一地平线上》中,作者塑造了一对曾经热烈相爱的青年夫妇,妻子为了家庭和丈夫放弃了自己最后一次报考大学的机会,本以为会获得丈夫的感激与体谅,没想到等待她的只有生活中的不平等和精神上的苦闷,最终,她选择冲破家庭的束缚,追求自己的人生价值. 同样,张洁的小说《方舟》也塑造了几位因不能把握家庭与事业平衡而导致婚姻失败的女性. 在小说中,张洁认为, 当代女性的幸福应该是一种婚姻、 事业融洽共促的状态,为了家庭抛弃事业或是为了事业牺牲家庭,都是不明智的选择.
当代新女性的解放大大超越了之前数十年塑造的新女性形象.与之前的女性相比,这些当代新女性解放的步伐大大加快,解放的内容也更加广泛.这一时期的作家注重表现的是女性更高层次的解放,不仅是在家庭中,而且是在社会上获得解放;不仅在地位上,而且在事业上获得解放. 可以说,当代女性的觉醒达到了中国妇女解放运动的最高潮.
埃赖娜·西苏说:"妇女从远处, 从常规中回来了:从'外面 '回来了 ,从女巫还活着的荒野中回来了 ;从潜层 ,'从文化'的彼岸回来了;从男人们拼命让她们忘记并宣告其'永远安息'的童年回来了. "[2]女性生活在这个变动川流不息的大千世界里,要想在这个世界里寻找并确立自我的人格与价值,既不能靠天赐,也不能指望别人的给予;不仅必须靠自我的奋斗来实现,还必须靠不断总结前人之路来实现. 通过对文学作品中出现的新女性形象的分析探究,希望可以给仍在进行且不会停息的妇女解放之路提供一些借鉴与反思.
参考文献:
[1]鲁迅全集:第 3 卷[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81.
[2](法)埃莱娜·西苏.美杜萨的笑声[A].张京媛.当代女性主义文学批评[C].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199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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