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汉接尾词“～物”形义异同归类

　　中日两国同属汉字文化圈，词汇交流史丰富。从汉字的东传日本，到 20 世纪初掀起词汇交流高潮时汉字词汇的回流，词汇这一用于交流的最基础的语言单位通过人员以及书籍的流动成为交流史中十分活跃的因子。日汉语中存在着许多形同的词语，对于日语学习者而言，这既提供了学习的便利也容易导致根据母语望文生义的误用。如何准确把握两者在实际运用时的差别，成为日语学习者的要务。

　　一、日汉接尾词“～ 物”

　　日语“物”有音训两种发音，训读为“もの”，一般单独使用，其音读有 “もつ”和“ぶつ”两种，使用时多与前词一起构词表意。现代汉语中的“物”作为名词不单独使用，通常接词根后构成名词，吕叔湘主编的《现代汉语八百词》中将“物”列为后缀。换言之，在日汉语中，“物”可接在词根后，起增添语义的作用，本文暂借日语中的说法，将其称为“接尾词”。

　　用作接尾词的“物”，多表示事物的较大类别，从哲学角度讲，世界的本质是物质的，故无论在日语还是汉语中都应用广泛，构成的词汇涵盖社会的方方面面。这当中有形同义同者，也有日汉各有他译者。为明确两者间存在的差异，笔者选取了日本的《大辞林》及中国的《汉语大词典》这两部收词多且有电子版可检索的词典，对其中末尾为“物”的词条一一查看，并辅以最新出版的《现代汉语词典》(第六版) ，对该词条的收录情况及含义进行确认，作了初步整理。

　　二、形义基本相同的词语的分类

　　众所周知，日汉语中存在大量同形词，其中不乏同形且同义者。参考吕叔湘对含后缀“物”的汉语词汇进行分类的方法，根据“物”前所连接词根的词性，笔者把《大辞林》和《汉语大词典》中收录的基本同形同义的日汉词语分成三类:

　　(一) 动词 + 物

　　［日语］混合物、食物、作物、産物、植物、出版物、化合物、貢物、供物
　　［汉语］混合物、食物、作物、产物、植物、出版物、化合物、贡物、供物

　　(二) 名词 + 物

　　［日语］財物、穀物、文物、建築物、鉱物、事物、器物、薬物、礼物、目的物、書物
　　［汉语］财物、谷物、文物、建筑物、矿物、事物、器物、药物、礼物、目的物、书物

　　(三) 形容词 + 物

　　［日语］公物、怪物、静物、動物、可燃物、活物、実物、尤物、英物、瑞物
　　［汉语］公物、怪物、静物、动物、可燃物、活物、实物、尤物、英物、瑞物

　　若不考虑简繁体差别，上述词例日汉同形且含义基本相同。利用《现代汉语词典》逐一确认时，未见“供物”、“目的物”、“书物”、“英物”、“瑞物”等词。汉语中常用的“活物”、“礼物”，在日语中有更为常用的其他说法; 上面词例中未见的日语词汇“汚物”在《现代汉语词典》中可以查到，却未见于《汉语大词典》。上述情况一方面说明因表达习惯的不同，日汉同形同义词的实际使用情况并不一样，切不可生搬硬套。另一方面也表明，日汉语的汉字词汇交流和摄取不曾停止，一些词正通过相互影响，逐渐成为常用且固定的新词为词典所收录。

　　此外，在确认过程中，笔者还发现，以“物”结尾的词不光可表示“东西、物品”，也可指人，如“怪物(怪物) ”、“活物(活物) ”、“英物(英物) ”，日汉语中皆可表人。

　　三、形义不同的词语的分类

　　该类词语根据词根词性进行分类，意义不大，故主要根据其常用含义进行分类，使其在日汉语中的区别一目了然。

　　(一) 日语词义使用范围更广

　　［日语］古物 景物 贅物 遺物
　　［汉语］古物 景物 赘物 遗物

　　上述词语皆为日语中使用含义更为广泛的。其中“赘物”一词未见于《现代汉语词典》。此类词语需日语学习者多加关注，因其在日语中的含义更丰富，相对而言较容易引起误用。如日语“景物”与日语“景品(けいひん) ”一样，有汉语所言“赠品”的意思。日语“古物”可指旧东西，“贅物”可指奢侈品，“遺物”可指丢失的物品。这些释义对于以汉语为母语的中国人而言，绝对不能“拿来就用”。

　　(二) 汉语词义使用范围更广

　　［日语］遺物 珍物 毒物 廃物
　　［汉语］遗物 珍物 毒物 废物

　　其中“珍物(珍物) ”、“毒物(毒物) ”未见于《现代汉语词典》。单从词典所列含义来看，上述词语其汉语释义更为丰富。其中的“异物”一词，在《汉语大词典》所列含义中，并未包含我们现在常用的释义，即《现代汉语词典》中所列的第一项释义“应进入而进入或不应存在而存在于身体内部的物体，通常多指非生物体”不同，故一般认为，“异物”的这个释义借用自日语。而其他如“毒物”、“废物”之类，汉语还可指人，日语一般指物。“珍物(珍物) ”一词在日汉语中皆不常用，《现代汉语词典》中也未作收录。

　　(三) 含义同中有异

　　［日语］重物 寵物 旧物 名物 人物 風物
　　［汉语］重物 宠物 旧物 名物 人物 风物

　　日汉词汇含义同中有异者数量不少。“重物(重物) ”中的“重”在日汉语中原本都有“重要”之意，但现代汉语中一般指“分量重”，虽然“重物”未被收录进《现代汉语词典》，但更表明了其接尾词的性质。“宠物”一词未被收录进《汉语大辞典》，但却是我们日常生活中频繁接触的词，意即《现代汉语词典》中所列: “指家庭豢养的受人喜爱的小动物，如猫、狗等”。而日语中“寵物”的含义并不专指汉语中所言的“宠物”，日语中表达汉语“宠物”含义通常用外来语“ペット”，虽尚未考证使用该词孰先孰后，但无疑表明了词汇交流和摄取现象的存在。

　　另外，“名物(名物) ”一词，想必是日语吸收汉语后赋予了其新的释义，该词在现代汉语中使用频率不高，其常用释义与日语完全不同。“人物(人物) ”一词在日语中有“人品”之意，汉语中有时用于指绘画题材，具体使用习惯上存在差异。“旧物(旧物) ”一词汉语中原本可指人，但现在的常用含义均指物。

　　(四) 含义完全不同

　　［日语］乗物 祝物 大物 好物 老廃物
　　［汉语］乘物 祝物 大物 好物 老废物

　　该组词例均未见于《现代汉语词典》。“乗物(乘物) ”、“大物(大物) ”、“好物(好物) ”等均为日语常用词汇，中国典籍中能找到同形词，但含义完全不同，其中前二者日语为训读，即采用日语固有词汇的发音，与汉语含义不同在情理之中。汉语“好物”中的“好”发音应为第三声，日语“好物”应对应汉语“爱好”中第四声“好”的意思，故两者也仅形同而已。“老废物”一词《汉语大词典》有收录，《现代汉语词典》中仅收录“废物”，无“老废物”，可将“老”理解为前缀。日语中的“老廃 － 物”为地道接尾词用法，严格来说，这组词不该放入对比考察之列，因其日汉形同，且该词本身有趣，姑且放上。

　　四、其他情形

　　除上文罗列的情形之外，笔者通过考察还发现，因日语发音有音、训两种，一般而言，音读单词在两国词汇交流中较容易被相互接受。而训读词有时会带假名，不易处理。上面虽有个别训读词，但均不带假名。诸如此类虽为训读但也互为接受的例子如下:

　　(一) 有关“読物(よみもの) ”

　　汉语中的“读物”一词，未见于中国典籍，一般认为借用自日语，现已为广泛使用。日语“読み物(よみもの) ”除含有汉语借用来表示“供阅读的作品、书籍、报刊等”之外，还可指“读书; 说书先生表演的题目”等，这说明在词汇交流中或根据需求作出取舍或只取其常用义。

　　(二) 有关“飾り物(かざりもの) ”

　　汉语中与此对应的“饰物”一词也未见于中国典籍，汉语“饰物”一般指“首饰; 器物上的装饰品”。日语中除此类含义外，还可指“以装饰为目的而无实际用处的人或者物”，类似于汉语“花瓶”，可指装饰用的东西或者人。两者含义不尽相同，孰先孰后尚待考证。

　　于此，还想补充两点。第一，除上述含接尾词“物”的同形词外，还有一些不同形，但颇类似的含“物”的词语。如日语“買い物(かいもの) ”与汉语“购物”，“购”、“买”原本同义; 日语“獲物(えもの) ”与汉语“猎物”。一些化学专业术语也是如此: 日语“塩化物”对应汉语“氯化物”，“酸化物”对应“氧化物”，“窒化物”对应“氮化物”，“沃化物”对应“碘化物”。上述词例表明两国接受外来文化时思维方式和处理方法上同中有异。

　　第二，“物”作为接尾词，汉语中表“东西、物品”之义居多，较少指“人”，日语中有不少指“人”的固定词汇。除上文中已提及的日汉语中皆有的“尤物(尤物) ”、“英物(英物) ”外，日语中还有“偉物、堅物、闊物、奸? 姦物、頑物、愚物、傑物、才物、俗物、鈍物、変物”等表示具有某种性质、性格的人。

　　汉语中“物”原本可指人，但逐渐不用，而汉字“物”传入日本后，作为接尾词，倒是产生出不少指人的词语来。

　　五、结 语

　　诚然，接尾词有着强大的派生能力，文章仅就词典中收录的词语进行了大致的分类。通过考察，我们发现，日汉同形词中虽不乏基本含义相同的词，但也存在不少含义并不能画等号的词，这当中有日语词义使用范围更广的，有汉语词义使用范围更广的，即两者互为包含的情况，也有含义交叉甚至含义完全不同的词。此外，日汉语也有义同形似的词。

　　作为接尾词的“物”，虽然更多表达“物品、东西”，但有时也表示“人”，这在日汉语中都有体现，日语中尤多。日汉语中大量或同形，或近义的汉字词汇的存在，让我们看到了词汇间的相互交流与摄取，明白两国在接收外来文化时，词汇翻译选择时表现出来的不同思维方式。至于个别具体词汇的应用孰先孰后，留待以后继续探究。

　　参考文献：
　　［1］松村明． 大辞林［M］． 东京: 三省堂，2010．
　　［2］汉语大词典(2． 0 镜像版) ［M］． 商务印书馆香港有限公司，2003．
　　［3］中国社会科学院语言研究所词典编辑室． 现代汉语词典(第六版) ［M］． 商务印书馆，2012．
　　［4］吕叔湘． 现代汉语八百词(增订本) ［M］． 商务印书馆，201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