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恩格斯《自然辩证法》中《导言》的认识

　　恩格斯未完成的手稿《自然辩证法》，是研究自然界和自然科学中辩证法问题的重要著作。虽然整篇文章仅由一系列论文、札记以及片段组成，不具有严格的系统性，但是却丰富并发展了马克思主义哲学，开辟了专题研究自然观的新领域，不仅成为自然辩证法学科产生的理论基础，而且引导人们摒弃旧有的、孤立的、僵化的机械论自然观，伴着新时代自然科学的进步，树立起唯物辩证的马克思主义自然观。在这里，对恩格斯《自然辩证法》中《导言》的解读，是为诠释辩证唯物主义自然观的起点，亦是深入探究马克思主义自然观产生与发展脉络的重要环节，并为进一步继承和发展这一科学思想提供理论支撑。

　　一、在解构近代科学历程的同时检讨机械论自然观

　　《自然辩证法〈导言〉》写于 1875 年底或 1876 年上半年[1]P1117，恩格斯较细致地回顾了近代科学产生和发展的历史过程。通过对史实证据的比较鉴别，恩格斯梳理了随近代科学产生的近代自然观的基本特征，并在解构科学史的基础上，自觉检讨近代科学思想与实践所产生的局限性，为纠正思维偏差、回归真理道路树立了风向标。

　　（一）近代科学在回到理性的呼声中产生

　　近代科学特别是自然科学，发源于欧洲中世纪末期。

　　之前的古希腊科学思想，更多的是一种“古代人天才的自然哲学的直觉”[1]P845，在经由阿拉伯人保存之后，在十字军东征时期及之后，逐渐又传回欧洲，于 15、16 世纪同欧陆兴起的文艺、宗教、政权斗争一起，以新的形式与内容，扎下了近代科学理性唯物主义的根基。

　　古希腊古罗马科学技术思想与实践，留给后人的是理性的传统，即从感觉经验出发略带实证的研究态度。天文史上的著名师徒：第谷和开普勒，是近代科学产生时期经典的实例。第谷积累的大量精确的天文观测资料，为开普勒发现行星运动定律创造了充分的条件，这就是近代科学区别于神学、其他一切伪科学或者古代形而上学的地方，“它的经验方法，主要就是归纳方法，是从观察或实验出发的[2]P48”。恩格斯通过例证的形式，充分揭示了近代科学复兴古希腊理性主义传统，植根经验实证的总体特征。他在《导言》中写道：“在自然科学的这一刚刚开始的最初时期，主要工作是掌握现有的材料。在大多数领域中必须完全从头做起”[1]848。

　　在呼唤理性并运用理性的过程中，近代科学以前所未有的革命行动宣布了自己的独立———哥白尼《天体运行论》的出版，从此，自然研究便开始从神学中解放出来，人们的自然观随着科学的迅速发展也发生着前所未有的变革。首先是“关于地球上的物体和天体的力学，和它靠近并且为它服务的，是一些数学方法的发现和完善化[1]848”。紧跟时代步伐的是一系列伟大人物和相关学科大踏步地前进。牛顿的力学、笛卡尔的几何，随后便是光学、化学、生物学、气候学等学科的诞生与初步发展。在冲破中世纪宗教神学对人的精神与心灵的束缚之后，人类终于在科学的实践中找到了与上帝比肩的有力武器———理性，这既攻陷了愚昧迷信的自然观禁地，也给予了人力量，人们不再认为自己仅是受上帝摆布、被自然选择的可怜生灵，而开始了认识自然、改造自然的新的历史征程。

　　（二）实证归纳主义的缺陷禁锢了自然观

　　近代自然科学在运用理性精神摧毁宗教神学的力量上发挥了巨大的作用，通过经验搜集与系统整理而创立的科学知识教育着人们，形成了遵从事实、崇尚真理的自然观念。而在此之前，人们的认识还停留在迷信蒙昧之中，正像休谟所描述的那样：“我们被放在这有如戏院的世界上，每个事件的起源和缘由却完全隐瞒不让我们知道，我们既没有足够的智慧预见未来，也没有能力防止那些使我们不断受伤害的不幸事件发生……我们被悬挂在永恒的疑惧之中”。在以牛顿为代表的近代科学家的努力之后，之前匍匐在上帝面前的人们，终于可以在理性精神的指导之下开启认识世界和改造世界的大门了，这是人类自然观的重大变革。然而，这次变革却也潜藏着问题，这正是恩格斯在《导言》中较早提出来的。

　　恩格斯写到：“这个时期的突出特征是形成了一种独特的总观点，其核心就是自然界绝对不变的看法[1]849”。牛顿在其著作《自然哲学的数学原理》中揭示了被 17 世纪欧洲科学界公认的“上帝创造了这个世界，牛顿发现了上帝创世的方法”观念，并且用他的数学与力学体系建立起了“第一推动”之后的亘古不变的世界。但是，这在一般的自然观上却大大落后于古希腊的旧自然观，虽然在材料整理与理性探索上大大超过了古代。古希腊哲学家们，虽然只是运用某种从混沌中产生的东西来解释世界、描述自然，例如爱菲斯的赫拉克利特提出“这个世界对于一切存在物都是一样的，它不是任何神所创造的，也不是任何人所创造的；它过去、现在、未来永远是一团永恒的活火，在一定分寸上燃烧，在一定分寸上熄灭[3]23”，但是，他们却把世界的本质看作是某种发展、某种生成的东西。但是，建立在经验事实搜集与材料整理基础之上的近代科学，却只相信亲眼所见、只承认客观检验、只拥护经验积累，在堆积了大量现存材料事实的所谓客观公正的平台上，把世界描述为“某种僵化的东西、某种不变的东西……某种一下子就造成的东西[1]850”。而在这种一下子就造成的东西之前是什么?实践经验给不出答案，牛顿也无法用实验回答。因此，它只能诉诸自然界本身之外的东西来给“第一推动”作最后的解答。恩格斯在这里指出了近代自然观最致命的问题：靠理性主义原则建立起的科学体系，由于实证归纳方法局部实验、小心确证的缺陷禁锢了自然观的发展，形成了机械的、孤立的、僵化的自然观，这不仅阻碍了自然科学新的发展，而且使人们的思想也陷入了封闭保守的圈套。

　　二、在发展马克思主义的同时建立唯物辩证自然观

　　马克思主义哲学是科学的世界观和方法论的总和，这在马克思创立他的超越前人的思想时就已经展现了出来。马克思从德国唯心主义哲学中拯救了自觉的辩证法[4]22，又从旧唯物主义即机械唯物主义那里拯救了唯物论，开创了辩证唯物主义的自然观和历史观。恩格斯进一步继承和发展了马克思的唯物辩证的思想，并进一步与科学技术的新发展联系起来，在检讨近代僵化自然观的基础上建立起科学的唯物辩证自然观。

　　（一）僵化自然观的打破与马克思主义的新发展

　　在总结和借鉴前人研究成果的基础上，恩格斯秉承了马克思辩证唯物的自然与历史观，并紧跟当时自然科学发展的前沿，通过哲学的思考，实现了马克思在《1844年经济学哲学手稿》中强调的“自然科学展开了大规模的活动并且占有了不断增多的材料……哲学对自然科学始终是疏远的，正像自然科学对哲学也始终是疏远的一样……存在着结合的意志，但缺少结合的能力[5]P128”愿望，开始了较为系统阐释自然科学唯物辩证自然观的征程。

　　打破僵化自然观第一个缺口的，不是自然科学家，而是一位哲学家———康德。早在 1754 年，康德即注意到自然世界的运动本质。他发表论文《关于从物理学观点考察地球是否已经衰老的问题》[6]12，对“宇宙不变论”提出大胆怀疑。恩格斯指出，在《自然通史和天体论》一书中，康德首次系统提出关于太阳系起源的星云假说，并且“关于第一推动的问题被排除了；地球和整个太阳系表现为某种在时间的进程中生成的东西[1]852”。在这里，恩格斯揭示了康德星云假说在自然观意义上的进步性，并通过这一新突破看到了机械论自然观守不住的阵地。“如果地球是某种生成的东西，那么它现在的地质的、地理的和气候的状况，它的植物和动物，也一定是某种生成的东西，它不仅在空间中必然有彼此并列的历史，而且在时间上也必然有前后相继的历史[1]852”。随着自然科学进入快速发展时期，先在地质学，后在物理学，接着是化学以及最后的生物学领域，相继证明了僵化自然观的保守落后和唯物辩证自然观的进步。

　　（二）自然界不是存在着，而是生成着和消逝着

　　世界是普遍联系的，也是永恒运动的，它呈现在我们面前的是不断发展的过程。“自然界是检验辩证法的试金石，现代自然科学为这种检验提供了极其丰富的、与日俱增的材料，并从而证明了，自然界的一切归根到底是辩证的而不是形而上学的发生的[7]421-422”。在总结当时自然科学新发展的基础上，恩格斯写道：“一个伟大的基本思想，即认为世界不是既成事物的集合体，而是过程的集合体，其中各个似乎稳定的事物同它们在我们头脑中的思想映象即概念一样都处在生成和灭亡的不断变化中[8]P298”。这就从根本上突破了近代科学由归纳实证的缺陷，即个别问题分析、局部机理研究、历史片段解释所产生的机械的僵化自然观，在认识论上建立了运动的、联系的、发展的辩证自然观，实现了在旧唯物主义中拯救辩证法的目的。

　　恩格斯进一步继承和发展了马克思发动的对旧哲学的变革。马克思在德国古典哲学的基础之上，将实践观点确立为自己哲学体系的首要的和基本的观点，将实践———这一能动的、物质性的活动贯穿于辩证唯物主义和历史唯物主义的各个环节[4]21，从而在自然观和历史观上拯救了唯物主义。恩格斯将实践观念同人类改造世界的历史活动紧密联系起来，尤其强调自然科学发展历史进程在架起人与自然桥梁中的作用，使“现在整个自然界也融解在历史中了[1]940”，这就打开了研究自在自然与人化自然的大门，整个一部人类史就是一部自然不断融入人类生产与生活实践之中的历史，是一部实践史、唯物史，这为科学技术新发展与人类更好地认识和改造自然提供了新的哲学思路。恩格斯在打破僵化自然观的同时丰富和发展了马克思主义自然观，较为系统的建立起了唯物辩证的科学自然观。

　　结论“自然界不是存在着，而是生成着和消逝着……一切僵硬的东西溶解了，一切固定的东西消散了，一切被当做永恒存在的特殊的东西变成了转瞬即逝的东西，整个自然界被证明是在永恒的流动和循环中运动着[1]P852-856”。恩格斯《自然辩证法〈导言〉》深刻检讨了机械自然观的基本弊端，在继承和发展马克思主义理论体系的基础上，建立了唯物辩证的自然观，为人类认识世界和改造世界提供了科学的指南，更为自然科学的新发展指明了正确的方向：“……自然过程的辩证性质以不可抗拒的力量迫使人们不得不承认它，因而只有辩证法能够帮助自然科学战胜理论困难[9]P384……不管自然科学家采取什么样的态度，他们还是得受哲学的支配。问题在于：他们是愿意受某种坏的时髦哲学的支配，还是愿意受一种建立在通晓思维的历史和成就的基础上的理论思维的支配[9]P552”。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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