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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楼梦》语言描述中的音乐元素

来源:学术堂 作者:韩老师
发布于:2014-05-21 共4690字
论文摘要

  “满纸荒唐言,一把辛酸泪,都云作者痴,谁解其中味?”时至今日,这耐人寻味给人遐想的语句,依然时常被人咏颂、引用。

  《红楼梦》不仅涉及到礼乐文化的内容,诸如祭祀仪式、庆典仪式,作家也以将文学投射在音乐上的形式来塑造人物形象。基于此,本文希望从以下两方面来分析《红楼梦》中语言的音乐性。

  1 仪式音乐与肃穆之美
  
  按照弗雷泽对仪式的表述,“仪式是源自于对于自然的模仿,原始人相信可以通过自身的象征性活动-仪式,达到干预、控制自然环境的目的。”音乐起源于劳动,并与巫术、原始舞蹈、诗歌融为一体,为劳动实践和氏族集体的利益服务。我国古书所载“百兽率舞”等传说均说明音乐与先民们的祭祀、征战胜利、畜牧兴旺等事件有关。仪式音乐是用于各种重大礼仪中的音乐,是仪式中重要的组成部分,也是仪式过程中的精髓所在。因为仪式音乐不是单纯的娱乐,而是负载着更为丰富的人类信仰的精神内涵,仪式音乐折射出更多的人类精神世界的光芒,比普通乐舞蕴含着博大的人文信息。原始先民在严峻的生活环境下中,由于文明的落后无法理解自然界各种变化莫测现象之间的因果关系,因而产生恐惧感和神秘感,信奉能够主宰或影响他们生活的超自然的力量,更将这些自然物和自然力人格化为神灵加以膜拜,并企图用咒语、祷词、舞蹈、音乐等手段对其施加影响。当这种伴随着咒语、祷词、舞蹈、音乐的巫术仪式被组合成有一定格式的礼仪性祭典并且按照特定时间和按特定方式反复举行时,它就会成为部落内部的一种制度和习俗。这种现象在世界各民族原始时期都普遍存在过。

  原始时期的礼仪和音乐的结合,源于上古先民对音乐的神秘认识,体现出了音乐舞蹈的实用价值。在笼罩着神秘迷茫气氛的原始社会中,巫术礼仪形式的礼乐无疑被看作是与氏族、部落的兴衰命运直接相关的社会活动。在这类活动中,人们并不以静观、审美的态度对待音乐,而是直接的参与者。人们更注重的是音乐的巫术力量,人们对神的崇拜和期盼,为神奉献音乐和舞蹈。完全是从人类自身的实际需求出发。据《吕氏春秋》记载:在葛天氏的氏族里,流行一种集体歌舞。表演时,由三个人手里拿着牛尾,踏足而歌。跳此种舞蹈时所唱的歌有《载民》、《玄鸟》、《遂草木》、《奋五谷》、《敬天常》、《达帝功》、《依地德》、《总禽兽之极》等八阕。《奋五谷》是祝愿五谷更快地成长;《遂草木》是祈求牧草长得更加茂盛,《总禽兽之极》是希望牲畜繁殖得很多;《敬天常》和《依地德》是颂扬天和地的功德。人们在特定季节举行的这种宗教仪式,祈求祖先、天地、图腾保佑他们,希望风调雨顺,免除灾难,更能够五谷丰稔,牲畜兴旺。

  正如《左传》所说“夫舞所以节八音而行八风”,反映了先民赋予音乐以超自然的神秘力量,并试图通过音乐的巫术效应来呼风唤雨,改善气候的观念和做法。“另据《礼记·郊特牲》:伊誉氏始为蜡。蜡也者,索也;岁十二月,合聚万物而索飨之也。

  其《蜡辞》日:土反其宅,水归其壑,昆虫勿作,草木归其泽。可见,即使在礼飨百神的祭祀仪式中,先民们也要利用咒语性的歌唱来影响神灵和制伏自然。”

  以“六代乐舞”为例,《云门》用以祭祀天神、《大咸》用以祭祀地神、《大韶》用以祭祀四方(名山大川或日月星辰)、《大夏》用以祭祀山川、《大?》用以祭祀周的始祖姜?、《大武》用以祭祀周的祖先。乐舞由原来单纯的崇拜“图腾”、歌颂祖先而变为宴会和祭祀活动的形式,被运用于国家不同的祭祀典礼仪式之中。乐舞是对祖先和各种神祗祈求福祥的礼节,礼仪繁复,封建社会历代王朝基本上遵循着这个规范。

  《红楼梦》的第五十三回“宁国府除夕祭宗祠 荣国府元宵开夜宴”中便有着详尽的对贾府祭祖及音乐的描写:

  原来宁府西边另一个院子,黑油栅栏内五间大门,上悬一块匾,写着是“贾氏宗祠”四个字,旁书“衍圣公孔继宗书”.两旁有一副长联,写道是:肝脑涂地,兆姓赖保育之恩,功名贯天,百代仰蒸尝之盛。亦衍圣公所书。入院中,白石甬路,两边皆是苍松翠柏。月台上设着青绿古铜鼎彝等器。抱厦前上面悬一九龙金匾,写道是:星辉辅弼。乃先皇御笔。两边一副对联,写道是:“勋业有光昭日月,功名无间及儿孙”亦是御笔。五间正殿前悬一闹龙填青匾,写道是:“慎终追远”.旁边一副对联,写道是:已后儿孙承福德,至今黎庶念荣宁。俱是御笔。里边香烛辉煌,锦幛绣幕,虽列着神主,却看不真切。只见贾府人分昭穆排班立定:贾敬主祭,贾赦陪祭,贾珍献爵,贾琏贾琮献帛,宝玉捧香,贾菖贾菱展拜毯,守焚池。青衣乐奏,三献爵,拜兴毕,焚帛奠酒,礼毕,乐止,退出。

  这一段描写分别刻画了祠堂周围的环境与整体氛围,祠堂的位置以及布置,子孙后代们需要进行的仪式流程和位次。直到“人方一齐跪下,将五间大厅,三间抱厦,内外廊檐,阶上阶下两丹墀内,花团锦簇,塞的无一隙空地。鸦雀无闻,只听铿锵叮当,金铃玉微微摇曳之声,并起跪靴履飒沓之响。一时礼毕,贾敬贾赦等便忙退出,至荣府专候与贾母行礼。”

  才是仪式的音乐环境。这些充满画面感的描写正体现出了神圣的祭祀仪式场面隆重肃穆,音乐的恢宏有致。

  2 人物性格的音乐性描写
  
  诺斯罗普·弗莱在《文学的原型》一文中,将音乐看成是在时间中移动,音乐的结构原则是反复出现,在时间中反复出现的抑扬叫做节奏。也就是说,音乐与文学一样,是由一系列有机的整体组成,具备近似图画式的、有寓意的符号体系。《红楼梦》就将大量音乐符号存在整体的结构与形式之中。我们可以清晰见到,小说中把关于戏曲、乐器演奏等有关音乐的描写,转化成了一个个跳动的符号,使音乐符号与小说文字符号重新组成意义更为广阔的意象。音乐的过程与文学的过程各有其点,其中最本质的区别是:文学展示的是客观世界的过程,音乐展示的则是主观世界的过程。音乐是通过音乐的语言来表达思想感情和审美意义的听觉艺术。音乐更具备抽象性,模糊性,朦胧性。

  《红楼梦》中的诗词曲赋与人物命运有着密切的关系,带有明显的个性色彩。《红楼梦》中对于人物性格与形象的音乐性描写以特殊的方式品味人生苦短、命运无常的哲学情怀,不仅丰富了音乐的文化意蕴,更挖掘了不同人物的多重性格,表现人物内心的细腻情感。在《红楼梦》中有大量描写演戏、人物谈话以及酒令、谜语、礼物之类的场景。第四十一回中,刘姥姥与众人席间吃酒嬉笑,贾母让在“藕香榭”的姑娘们演奏,对演奏之声的描写:“不一时,只听得箫管悠扬,笙笛并发。正直清风气爽之时,那乐声穿林渡水而来,自然使人心旷神怡。”此处将人为的音乐之声运用自然之中,又笼罩了一层清风流水,与当时的环境相得益彰,以极有意趣的提议,感受音乐之美。使得文雅更加清淡,收到意想不到的艺术效果。

  在第五十四回中,“当下天未二鼓,戏演的是《八义》中《观灯》八出。”……一时歇了戏,便有婆子带了两个门下常走的女先生儿进来,放两张杌子在那一边命他坐了,将弦子琵琶递过去。贾母便问李薛听何书,他二人都回说:“不拘什么都好。”贾母便问:“近来可有添些什么新书?”那两个女先儿回说道:“倒有一段新书,是残唐五代的故事。”贾母问是何名,女先儿道:“叫做《凤求鸾》。”贾母笑道:“这些书都是一个套子,左不过是些佳人才子,最没趣儿。把人家女儿说的那样坏,还说是佳人,编的连影儿也没有了”.……所以我们从不许说这些书,丫头们也不懂这些话。女先生回说:“老祖宗不听这书,或者弹一套曲子听听罢。”贾母便说道:“你们两个对一套《将军令》罢”.二人听说,忙和弦按调拨弄起来。在这一段中,贾母对于《凤求鸾》的洋洋洒洒的批判也就是作家曹雪芹自己的观点,即过于公式化、概念化的创作会流于俗套,有媚俗和脱离生活的嫌疑。贾母出身名门望族,嫁到贾府又正值贾家鼎盛之时,因此她从少年之时就见多识广,聪明伶俐,有多姿多彩的人生经历,精通人情世故长于才干。这样的描写从更全面的角度塑造出人物的丰满形象。

  林黛玉作为《红楼梦》中的典型人物,也是颇晓音律并具有很深的修为。第八十六回中,有林黛玉为宝玉讲解琴谱,“黛玉道:这‘大’字‘九’字是用。左手大拇指按琴上的九徽,这一勾加‘五’字是右手钩五弦。并不是一个字,乃是一音……还有吟、揉、绰、注、撞、走、飞、推等都是讲究手法的”.

  由此可见黛玉是深识得古琴的减字谱和掌握了抚琴的技法的。她对古人抚琴前须择室、焚香静坐、气血平和等要求的熟知,可知她对琴音颇有解悟。写黛玉抚琴,而不做其他乐器,正是因黛玉之秉性内敛雅致淑静,唯有古琴能与之相和。而在第八十七回中,有宝玉与妙玉听黛玉抚琴,妙玉边听边解琴音,如:刚才‘侵’字韵是第一叠,如今‘阳’字韵是第二叠了……这又是一拍。何忧思之深也!……妙玉听了,讶然失色道:“如何忽作变徵之声?音韵可裂金石矣!”这段描述颇有钟子期和伯牙知音相遇的遗风,不仅写出写黛玉琴艺之妙,也描绘了妙玉深谙琴音。

  在“牡丹亭艳警曲芳心”这一回中则更多表现了黛玉在听戏曲中所产生的种种细微曲折的感情变化,以显示林黛玉多愁善感的性格。文中写道:这里林黛玉见宝玉去了,又听见众姊妹也不在房,自己闷闷的。正欲回房,刚走到梨香院墙角上,只听墙内笛韵悠扬,歌声婉转。林黛玉便知是那十二个女孩子演习戏文呢。只是林黛玉素习不大喜看戏文,便不留心,只管往前走。偶然两句吹到耳内,明明白白,一字不落,唱道是:“原来姹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付与断井颓垣。”林黛玉听了,倒也十分感慨缠绵,便止住步侧耳细听,又听唱道是:“良辰美景奈何天,赏心乐事谁家院。”听了这两句,不觉点头自叹,心下自思道:“原来戏上也有好文章。可惜世人只知看戏,未必能领略这其中的趣味。”想毕,又后悔不该胡想,耽误了听曲子。又侧耳时,只听唱道:“则为你如花美眷,似水流年……”林黛玉听了这两句,不觉心动神摇。又听道:“你在幽闺自怜”等句,亦发如醉如痴,站立不住,便一蹲身坐在一块山子石上,细嚼“如花美眷,似水流年”八个字的滋味。忽又想起前日见古人诗中有“水流花谢两无情”之句,再又有词中有“流水落花春去也,天上人间”之句,又兼方才所见《西厢记》中“花落水流红,闲愁万种”之句,都一时想起来,凑聚在一处。仔细忖度,不觉心痛神痴,眼中落泪。

  在这一段用音乐烘托人物心境的描写中,曹雪芹牢牢地把握住林黛玉的心事,通过“飘入”,“初听”,“细听”三个阶段中表现的不同的心理感受,揭示在听曲的心理。一方面展现了林黛玉善感的特点,另一方面展示了这一人物的天生丽质和有着良好的音乐素质的特点。

  《红楼梦》中不仅对作为主人公的贾宝玉、林黛玉、薛宝钗、王熙凤以及列入“金陵十二钗”“正册”乃至“副册”中的人物进行了细致入微、透辟全面的典型分析,而且也对歌唱、演奏、舞蹈、曲艺和戏曲等多种音乐表演之中生存的乐人进行描写。他们色艺双全,性格迥异,出现在在小说中设置的大宴小饮、庆生等活动中,角色讨巧。如唱小旦的蒋玉函,龄官,芳官等。例如在《红楼梦》第十七回至十八回中,贾元春归省庆元宵,点了四出戏,演完后,赏识龄官,让龄官再作两出戏。贾蔷让龄官演《游园》《惊梦》两出,龄官却说这两出原非本角之戏,执意不作,定要作《相约》、《相骂》二出。皇妃给龄官以极好的评价,极尽宠爱,赏赐有加,足见龄官才艺之高。

  曹雪芹善于将音乐运用于小说语言中塑造人物形象,驾轻就熟,数量颇多且又巧妙。文字叙述虽然是无声的,但对于人的感官在接受阅读的过程中,它的语调所体现的节奏、韵律等也包含着音乐因素。《红楼梦》音乐描写的分量是很厚重的,其涵盖的审美意蕴也是十分丰富的。正是因为如此,《红楼梦》的人物形象如贾宝玉、林黛玉等,更增添了无穷的艺术魅力和强大的生命力。

  参考文献:
  [1]叶舒宪。神话---理论原型的批评与实践(上)[J].陕西师大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1986(2)。
  [2]薛艺兵。论礼乐文化[J].文艺研究,1997(8)。
  [3]曹雪芹,高鹗。红楼梦(中卷)[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82:429.
  [4]曹雪芹,高鹗。红楼梦(下卷)[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82:565,1240,1252,3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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