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窦娥冤》剖析中国古代女性悲剧命运的根源

　　翻开人类文明史， 从父系氏族社会开始直到今天，整个人类文明史很大程度上就是一部男性的发展史。 长时间以来女性“历史性”“社会性”的失落，淹没在以男权为中心的社会洪流中， 尤其是东方女性，在封建社会中，自给自足的经济基础和儒释道合流的意识形态因素作用下，无数美丽、善良、柔顺的女子付出生命，形成一个又一个千古流传的悲剧故事。 本文借《窦娥冤》，窥一斑而见全豹 ，剖析中国古代女性悲剧命运的主要根源。

　　《窦娥冤》元代关汉卿作，讲述窦娥被无赖诬陷 ，又被官府错判斩刑的冤屈故事。 窦娥三岁丧母，七岁被父抵债做童养媳，长大新婚不久变为寡妇，如此不堪的命运已然使得窦娥不幸了。然而，她的最大的不幸还在后头。 当张驴儿见到指若葱根，唇若朱丹，耳垂明月铛，动若弱柳扶风，静似鲜花照水，美貌绝伦的窦娥时，淫心顿起，利用各种无耻手段妄图霸占她，窦娥宁死不从，接着又遇到贪官桃杌，压倒窦娥最后的一根救命稻草，最终她血溅白练。 故事中的窦娥善良、温顺、守礼节、懂孝道、明事理，就是这样一个女性楷模，却遭受人世间的诸多不幸，直至被吞噬。 究其原因有两点：一是当时社会的黑暗，一是封建伦理纲常的束缚。

　　第一，社会的黑暗为女性悲剧命运的形成提供大的环境，《窦娥冤》中故事发生的背景亦同，流氓无赖无处不在，贪官污吏到处横行，张驴儿、桃杌是其代表。
中国古代百姓把直接管理他们的官吏称之为“父母官”“青天老爷”，“父母者， 至亲至爱也” ，“拨云雾而睹青天”。 可是“父母官”“青天老爷”除了榨取百姓血汗，用百姓的血汗铺平其升官的道路外，有多少官吏能够真正爱民如子?窦娥被桃杌的无情棍棒打得皮开肉绽、死去活来，“【感皇恩】呀!是谁人唱叫扬疾，不由我不魄散魂飞。 恰消停，才苏醒，又昏迷。 捱千般打拷，万种凌逼，一杖下，一道血，一层皮。 【采茶歌】打得我肉都飞，血淋漓，腹中冤枉有谁知!则我这小妇人毒药来从何处也? 天哪! 怎么的覆盆不照太阳晖! ”现实社会中，桃杌们要比张驴儿们坏上“一千倍”“一万倍”，他们把百姓申冤的唯一一扇窗关死了。对于处于社会最底层的女性们而言， 遇到张驴儿已是不幸，如果再遇上桃杌就会更加不幸了，而这些窦娥不幸全都赶上了，那她的命运就可想而知了。

　　在古代，流氓无赖、贪官污吏的存在，织成一张黑色大网，无数善良、柔顺的毫无地位的女性在黑网中挣扎、呻吟，最终被无情地淹没。《铡美案》中的秦香莲被夫抛弃，状告当朝驸马爷陈世美，无人敢替其申冤，差点被陈世美杀人灭口，幸亏她遇到了包青天，沉冤昭雪，否则又是一桩千古冤案。秦香莲是幸运的，可是世间又有多少女子有这份幸运呢?

　　第二，封建伦理纲常束缚禁锢女性，窦娥深受其害。从汉至唐至宋再至元，封建伦理纲常对女性的束缚愈来愈紧，尤其是对女子贞节的禁锢。 鲁迅先生在《我之节烈观》一文中提到：“古代社会，女子多当做男人的物品，或杀或吃，都无不可；男人死后，和他喜欢的宝贝、日用的兵器一同殉葬，更无不可。 后来，殉葬的风气渐渐改了，守节便也渐渐发生。”贞节到元代成了评价女子的重要标准，元代对女子贞节的要求比前朝有过之而无不及。 在《礼记》《孟子》中都有“男女授受不亲”的说法。这种古时的贞节在元代尤为重视，夫死守节这种观念已经深为女性所推崇，已成为下意识的一种俗规了。

　　窦娥出身于书香门第之家，接受了儒家的教育和思想，其父窦天章把“三从四德”当做教条来约束窦娥，并且把窦家“五世无再婚之女”当做美德来教育窦娥，从小窦娥都受到这些理念的影响，所以她把“好马不备双鞍，烈女不嫁贰夫”“饿死事小，失节事大”当做信条来遵守，把孟姜女哭长城、贞妇化为望夫石、浣纱女投江水这些贞烈女的典故作为模范来崇拜。窦娥丈夫死后，她没有别的心思，一心“将这婆侍养”，“将这服孝守”，做一个“言词须应口”的孝顺好儿媳。 “寡妇门前是非多”，窦娥的美貌引来他人的垂涎。面对无赖张驴儿，她断然拒绝，一身正气，像一位凛然不可侵犯的女神，所以就连“美妇人见过万千”的张驴儿对她也是毫无办法，这都是受到封建伦理纲常的影响，使得弱女子很有“力”。 当婆婆不得不向恶势力屈服答应再嫁时，窦娥义正词严，说婆婆一大把年纪，再嫁有辱自己的贞节，“枉教人笑破口”，并且还表达了对婆婆的强烈不满，说“你岂不知羞”，“可悲，可耻，妇人家直恁的无仁义”。 窦娥认为再嫁是女子的奇耻大辱，进而“劝普天下前婚后嫁的婆娘们”都要吸取她们的教训，这无疑不是对封建伦理纲常的宣传和对他人的说教，也充分展现了封建礼教对窦娥的毒害。

　　为了贞节窦娥拒绝张驴儿以至于招来祸事，为了对婆婆的尽孝窦娥屈打成招被判斩刑：“住住住，休打我婆婆。情愿我招了罢。是我药死公公来”，“我若是不死啊，如何救得了你? ”蝼蚁尚且偷生，况乎人哉?但是为了年迈的婆婆不受刑狱之苦，窦娥付出自己的青春年华，壮哉!悲哉!“百善孝为先”这一中华民族齐家治国的第一美德在窦娥身上得到闪光，也正是这“孝”断送了窦娥的年轻生命。

　　守节招来祸事，守孝失去生命。封建伦理的贞节、守孝深入窦娥的骨髓，也造就了她的悲剧命运。　与之相同，中国古代女子的悲剧大都是源自封建礼教。《孔雀东南飞》 里的刘兰芝与焦仲卿的合理恩爱婚姻，被封建礼教“不孝有三，无后为大”所吞噬进而演绎了一幕大悲剧，一个投水，一个上吊自杀，夫妻双双以身殉情。

　　宋代文人陆游与唐婉的爱情悲剧也源自“孝”，唐婉进门几年无所出，陆游被母逼迫休妻另娶。 陆游悔也，写下《钗头凤》，当唐婉见了陆游的《钗头凤》后提笔写下了《钗头凤·世情薄》一词：“世情薄，人情恶，雨送黄昏花易落。晓风干，泪痕残，欲笺心事，独倚斜栏。

　　难! 难! 难! 人成各，今非昨，病魂常似秋千索。 角声寒，夜阑珊，怕人寻问，咽泪装欢。 瞒! 瞒! 瞒! ”词中流露的痛苦是大多数当时女子的痛苦，并不仅仅是唐婉一人的写照。

　　孝，这座大山拆散了无数鸳鸯，造成了无数女子的悲剧。

　　明《列女传》中的诸多女性们，或年纪轻轻为节而死，或为节终身不再嫁。如金华方氏，她丈夫袁坚嗜酒败家，死后葬于城北濠上。 方氏贫困无所依，就在丈夫的墓穴边放一口棺材，睡在里面，渴了出来到壕沟里喝点水，不久便死在棺材里。

　　如烈妇蔡松阳，嫁给叶三为妻，叶三贫寒，砍柴为业。 蔡氏小心敬事。 叶三久病，她更是纺织换药，悉心照料。叶三临死前，拉着她的手说：“趁我还活着时，你改嫁，不是少受三年苦吗?”蔡氏听了，梳洗换衣，袖里藏刀，上前对丈夫说：“我先嫁了。 ”说完自刎而死，叶三大吃一惊，也死了。

　　守节已成为妇女的迷信与教条， 守节要守得苦，尽节要尽得烈，“妇道唯节是尚”。 政府部门也对守节者进行表彰，洪武元年，明太祖曾下过一个诏令：“民间寡妇，三十以前夫亡守制，五十以后不改节者，旌表门闾，除免本家差役。”(明《会典》)寡妇守节，不但本身可以记其事迹，赐予祠祀、树坊表，表彰节妇烈妇，而且可以免除本家的差役，哪个女子能不守节，哪个本家能不劝导寡妇守节?

　　社会的黑暗、封建礼教的束缚，两座大山压在女性身上，使得这些弱女子无力挣脱，饱受折磨，或伤或死，留给后世一个又一个悲剧故事，警醒后人尤其是女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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