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比邻缪斯的精神求索
未凡的诗,见证了他一生追求的高度与深度,向内强化了心灵的底色,向外传递了强音的振幅,在诗与思的结合部,他找到栖居的归宿,也延展了生命的深邃.德国作家赫塔·穆勒曾说:"当我离开的时候,我打包了自己的过去……"[1]
不难看出,在与岁月的搏击中,在人生回暖的美好日子,未凡对"去留"的选择超越了生存的本义,他在肉体消弭的同时,以带着体温的词语创造了一个新的艺术世界,他的想象和美感,以及通过鲜亮鲜活的诗句所表现出来的独特魅力,为"老骥伏枥,志在千里"提供了一个很高的例证.每当我们看到西方诗人鹤发童颜依然诗心永驻,如瑞典诗人特罗斯特罗姆至今依然清风扑面时,总禁不住感叹中国诗人的"气"为什么不够长时,我们的评论就有义务将观察的目光从 80 后、90 后诗人的关注上挪移些许到未凡这样年近八旬但依然在开拓的老诗人身上,是的,他们没有偃旗息鼓,依然在继续着带血的歌唱.就未凡而言,他忠实自身经验,尊重创造规律,追求高迈的艺术境界,让平凡的生命勃发强劲的旋律,贯穿在诗行的每一个顿挫之中,值得细细品味……最显赫的,与时下诗坛那种遮遮掩掩故作低调的诗人劣根性不同的是,未凡为自己定位了一个高音行吟者的形象,他的诗歌几乎都是大音量的,这种意象唤醒的精神状态和内心真实是动人的,更趋向心灵自由的境界,更接近"诗"的达观."诗是心声,不可违心而出,亦不能违心而出",清代叶燮对诗的认证意在表明:"诗歌是表现作者真情实感的,违背自己真实的思想感情作诗,会写不出好诗."诗歌之于未凡,犹如生命予人一样.尽管他没有以"琴瑟和鸣,共效于飞"佐证自己的诗意坚守,但"吾此生虽九死而无悔矣"的追求是毋庸置疑的,他高调喊出:"诗是我与生俱来的血肉/胎记上有诗痕处处/凄风苦雨,我畅饮诗的美酒/岁月流逝与诗长相依附/是苦是乐,都是我执着追求的长路."《我与诗》《一首诗的诞生》《我死了,诗还活着》……这些作品,以单声复调的形式指向同一事实---"我的母语胚胎孕育一个精灵"所获得的"一种解脱".
在乎自身精神修为与灵魂的诗意在场,这是未凡对待诗歌的态度!读未凡的诗歌,顾况、叶芝,以及用血抒写绝命书的叶赛宁等中外诗人的形象在我脑海中反复闪现.与叶赛宁宣称自己是最后一个乡村诗人[2]不同的是,未凡选择了高亢的清唱.
未凡的生命原乡在他那灵魂的孤独里,在他指向的精神现实和内心的苦闷、彷徨与信誓旦旦的人生豪迈中.他对自己的精神足迹,持续地豪情满怀.
作为一个期冀与缪斯为邻的精神求索者,在前行路上,总是陷入不断的自我否定与不断的自我更新,并在这样的痛苦中延续生命,挥洒光和热.因为诗歌而心火不泯的未凡,以铿锵的诗意语调,完成对人生、自然、命运、生活、友谊的纯情讴歌和热情拥抱.他回看自己的方式,以及对尘扬羁旅的诗意打量,超越了岁月投射的光辉,他心血结晶而成的《生命咏叹调》,以精神站立的姿态,真实地反映了生命个体在现实下引吭高歌的"真我"幻影,这对一代诗人群体和诗潮渐进背景下的散点透视而言,具有不可名状的独特意义.
二、大写内心安放的灵魂
对灵魂的诗性照彻是未凡固执己见的生命课题,一生的不离不弃,源于生命意义的充实和人生轨迹的改变,在他看来,诗使他的生命产生了"质的飞跃",灵魂有了"提升的可能",他因此无比"感恩诗歌".
在娱乐尘嚣过盛的时代,灵魂沉沦在文学中的碎片化现象日趋严重,诗歌不可承担人们诗意地栖居,甚至不能让小众化的诗人安心愉悦,灵魂的家园似乎成了最遥不可及的梦想.正因为如此,呼唤有灵魂的诗歌就成了"最高意义的欢乐".
诗歌与灵魂,犹如肉体之于生命,历来为中外诗人、学者看重,诗歌中的灵魂脉象有没有,诗人文字里的精神品质好不好,直接决定一个诗人的"在场"与"远涉"的能动性."我所爱的灵魂在高高的星上/多么好,没有人可以失去/没有人值得哭泣.塔尔斯科耶的空气/为重复那些歌而做好准备."这是阿赫玛托娃呈现的灵魂自由,高妙而为人传颂[3].维特根斯坦的灵魂炼金术是"自己之所是"[4],忠于自我,决心"不隐藏"的人生态度,在诗歌中几乎是不二律宗.
在未凡看来,对应灵魂回声的,是一首首诗表现出对灵魂的认购以及对灵魂至高无上的体验与渴求.什么"都是暂时的,连同我的生命,都不是我的,随时可以被拿去,唯灵魂是我的,谁也无法夺取",这是他的凛然态度.
置身当代,面对千奇百怪的陷阱与诱惑,他宁愿沉醉于孤独,独自偷欢般地进行着个性张扬的真诚宣泄."诗是我肉体走向墓穴的通道,但诗歌女神的怀抱是我灵魂永久的居室."他固守诗歌才是世界上最纯洁、最干净性灵的信念,像个较真的孩子,时刻小心翼翼地看护着灵魂的芳草地,不许丝毫的杂欲玷污、辱没这份圣洁.
三、咏叹生命烈焰的复调
"我是一只哀鸣、泣血的杜鹃/枝头上埋葬我死去的火焰的情感."对生命烈焰的一唱三叹,也为未凡钟爱.
未凡的诗,大多表现对人生的赞美、对生命的咏叹和对岁月的钟情.他的诗句力度大,展现了一种干净利落的直接性,不耽于日常琐碎事物的切片技艺,情绪盈溢,对事物始终保持着先入为主的诗人气度和审美敏锐力.他的诗中有一种炽热的温度,意象饱满,哲思内隐,节奏铿锵,诗体浑然,既有对五四奠基的新诗传统的气韵承继,又有对自我个体张力本源的新发现.
他的诗时而激情澎湃,扬文字之美声;时而婉转悱恻,臻曲径通幽之佳境,就我与他的交往感知,他虽已卓有建树,但善于学习新诗潮.从一些诗作看来,他在力图摆脱那种激昂慷慨,直抒胸臆的代言人式的主观抒情,开始逸出众声喧哗的大路,尝试把独具个人生活与艺术气质特点的炽烈诗心奉献在读者面前,构成和"自己的主流"并置的复调景致.
由主观到客观的抒情蝶变,为他找寻千变万化的世界中那个凝聚心灵真切的"小我"创造了条件,这样,情感烈焰达到了热点和冰点的互相淬炼的两重境界,通过《你好,孤独》一诗,诗人认为"孤独是一种姿态,一种境界".其实"孤独"是任何诗人都绕不开的话题,与生死同大,似乎更为有趣.未凡选择单意象的组接达成一种正面的认知,变否定为肯定,借助意象生成意识形态的投影,是高妙和有先见之明的,这是很多大家都曾屡试不爽的"法宝".帕斯在接受超现实主义对意象的态度时,就有如是认识:"多亏了意象,每对敌视的事物能够并存,互相吞噬,互相创造."[5]这或许被未凡领悟,且学以致用.
更多时候,他以整个心灵关注时代,像一个在时代潮流主航道上扬帆远航的水手.他热爱生活,但绝不粉饰生活;他满怀豪情,但不廉价抛售.这方面,未凡的诗歌具有"注重个体的内在经验、陷于存在的困扰的现代诗人的敏锐的直觉式的感受、透悟以及想象的热情"[6].比如面对渤海湾女神像,他毫不掩饰内心的真情流露,敢于明示自己是"呆傻的情痴".其所移情,是为对自由的热烈向往,而物化的情愫产生了更为炽烈的乐感和生命美学况味.
四、追踪光明使者的原声
写而优则"诗",有效地"奔跑着"是考量诗人生命力与身份含金量的重要指标之一.
他的诗,就其表现生活的丰富性,艺术表现手法的多样化和对生活本质的艺术升华等方面,都大大超过他自己的生活本身,这与他活到老写到老的锲而不舍相互关联.他的作品既有对世间痴男怨女忠贞不渝爱情的歌赞,如《泣血的杜鹃》;也有对自身丰富感情世界的多镜头,多角度探照,如《我喜欢夏雨》.一个真诚的诗人,绝不毁灭自己心灵的美丽秘密.喜怒哀乐,七情六欲,无不可跃然纸上,无不可宣泄于七寸笔管之下.未凡的作品,始终保持着向读者敞开内心澄明世界的大度,诗心开放是诗歌真实与为人真诚不可或缺的前提.以通透的诗行测试胸襟的宽度和代言灵魂真实,一直为他乐此不疲.在《心的阴影》中他写道:"我相信/命运沉重的乌云,或许会压垮弱者的心/心的阴影没什么可怕,可怕的是/被阴影笼罩扭曲了的灵魂.""乌云"作为诡异现实中那些阴暗伎俩和毒辣行径的代名词,被诗人无情地抛弃,也许,在某些堂皇的目的面前,这是命运屈服与功利主义所需的敲门砖,但是,在诗人未凡这儿,一切皆可删除."可怕的是被阴影笼罩扭曲了的灵魂"以雄辩的回答宣告了自己的站队.这首沉重之诗,以凌空霹雳之势,直接唤起读者强烈的视觉感,诗行转换之间没有多余的语法关联,视觉空间的从高到低,意象的从物到人,构成一幅特殊的画面,让抽象的理喻衍生了具体的感官性,从而传达出诗人意志的坚毅与品格的坚守.
他自觉地将自己置身于真实和纯粹中,也让他逐步看到了如蒙塔莱所说的"诗歌即希望的请帖,依靠它可以到达如花似锦的彼岸"[7]的人生愿景.恰如在《歌者》一诗转喻的那样,哪怕声音隐含"忧伤"和"悲苦",但绝对减弱不了他执着如初地继续奋力"奏响伤痛的生命之歌".
总之,未凡在作为肉体的生命走向大化的末端,找到了因诗歌而得以不断完善的内心修为,他比邻缪斯的精神求索,大写内心安放的灵魂,咏叹生命烈焰的复调,追踪光明使者的原声,都清晰地投影在诗中,成为诗行隐秘的注解.他在以心求证"诗人何为"的天问,并在这个问题所包含的诗性意义的洞见中,让有心的读者明白:当灵魂为诗歌证言的时候,洪荒现实下的个体必将获得有境界的人生.
[参考文献]
[1]李乃清.赫塔·穆勒:与忘却抗争[J].南方人物周刊,2009(42).
[2]宋玲玲.叶赛宁,乡村最后一个诗人[J].语文学刊·外语教育教学,2009(4).
[3][苏]安娜·阿赫玛托娃.阿赫玛托娃诗选[M].王守仁,黎华,译.桂林:漓江出版社,1987.
[4][英]瑞·蒙克.维特根斯坦传:天才之为责任[M].王宇光,译.杭州:浙江大学出版社,2011.
[5]霍丽.选修《外国诗歌散文欣赏》的教学思考[J].学语文,2009(4).
[6][德]本雅明.发达资本主义时代的抒情诗人[M].张旭东,魏文生,译.北京: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1989.
[7]沈萼梅.生活之恶的歌手:纪念意大利诗人、诺贝尔文学奖得主埃·蒙塔莱诞生 100 周年[J].嘉应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1996(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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