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先秦士人用古琴作为表达精神思想的成因
先秦时期士人用古琴来表达自己的精神思想，除了上一节提到的音乐美学思想，士人的情怀更多在琴曲中得到表达。宗白华先生说：“就象我们研究西洋哲学必须理解数学、几何学那样，研究中国古代哲学，也要理解中国音乐思想，如果说西方人习惯用数理分析世界的话，中国人则习惯于用音乐诠释世界”.这一点从琴曲的曲名就可以看出，先秦时期的古琴曲多是直接以士人或者他们的事迹命名的。在赵敏俐《先秦两汉琴曲歌辞研究》中：“如《思亲操》、《南风操》托名虞舜，《岐山操》托名周太王，《拘幽操》、《文王受命》托名周文王，《克商操》托名周武王，《越裳操》托名周公，《仪凤歌》托名周成王，《将归操》、《陬操》、《猗兰操》、《龟山操》、《获麟歌》托名孔子，《箕山操》托名许由，《履霜操》托名尹吉甫之子伯奇，《龙蛇歌》托名介子推，《归耕操》托名曾子，《南山歌》托名宁戚，《水仙操》托名伯牙，《芑梁妻歌》托名芑梁妻，《信立退怨歌》托名卞和，《引声歌》托名庄周，《霍将军歌》托名霍去病，《怨旷思惟歌》托名王昭君，《思归引》托名卫侯之女，《琴引》托名屠门高，《琴曲》托名司马相如。
但是这些琴曲决不可能是这些人物所写，因为根据曲题所记，其所述故事，都属于后世传闻，有的甚至描述了当事人生活时代以后才出现的故事。”这里表现出先秦至两汉的琴曲所托名的人，也可以从这些琴曲的名称来感知先秦士人寄托在古琴上的精神情感和气节。虽然这些琴曲的曲谱没有流传下来，但琴曲里被赋予的士人精神被口口流传直到被后世人们重新打成曲谱流传至今。按照琴曲所表达的精神情感不同，这里笔者将此分为三大类来分析先秦时期古琴琴曲所承载的士人精神。
第一节 言志类琴曲表达的士人精神
言志类的琴曲，这类的琴曲多表达士人的家国情怀和对治天下的美好期望。如，《文王操》--本是用来歌颂周文王的琴曲，当时孔子向师襄学习的正是这首曲目。后来这首曲目被封为儒家的经典原因是它表现的是周文王那种“有所穆然深思”、“有所怡然高望而远志”的精神，而这种精神恰恰是被孔子所推崇的。当代琴家成公亮在《秋籁居琴话》中说到：“我虽受到典籍的启示，但演奏里却常常暂离理性的认识，更不去有意对应典籍中某一故事情节，而是在乐谱的引导下进入某种境界后的感性表述。当我凝神静虑端坐琴前，拨动那浑厚的隆隆如钟的空弦时，我们这个古老民族庄严、恢弘的黄钟大吕即使人进入一种肃穆而神圣的氛围。随着乐曲推进，我像是陷入对宇宙人生的深思冥想，又常常感到那充满仁爱的人情之美。乐曲既有幽深的理性表述，又有极富感情的感情抒发，真是宽博深邃，无边无境。正如《杏庄太音补遗》①的解题中赞美此曲所表现的那种崇高、圣洁的思想即”天道“是无限的，千秋永在的，”天道不已“、”纯一不已“.这样的音乐可以纯洁、净化人的心灵：”鼓此曲令人荡涤邪秽，消融渣滓。“这里已把宇宙、人生的认识-”天道“与文王统一起来，文王的精神，文王的伟大也像”天道“一样是永恒的，”文王纯于天道，亦不已也。“文王是孔子最崇敬的圣贤，也是他最高理想人格的象征。《文王操》的音乐，正是孔子这样伟大的思想家曾梦寐以求的理想社会和理想人格的颂歌”.②《华胥引》--题意源自《列子》中一则寓言故事。说：黄帝梦游华胥氏之国，见其“国无师长”,“民无嗜欲”,于是照此治国，而达到了“天下大治”.朱权的古琴谱集《神奇秘谱》③记载：“臞仙按，琴史曰。”是曲者，太古之曲也。尤古於遁世操。
一云黄帝之所作，一云命伶伦所作。“按列子，”黄帝在位十五年，忧天下不治，於是退而闲居大庭之馆，斋心服形，三月不亲政事。书寝而梦游华胥氏之国，其国自然，民无嗜欲，而不夭殇，不知乐生，不知恶死；美恶不萌於心，山谷不踬其步，熙乐以生。黄帝既寤，怡然自得，通於圣道，二十八年而天下大治，几若华胥之国。“故有华胥引。《浙音释字琴谱》、《重修真传》、《琴苑心传全编》、《神奇秘谱》同。”④这首琴曲多被道家用来表现“无为而治”的政治主张，也是士人对理想世界的向往。
《风雷引》--《论语· 乡党》⑤篇中有着：“迅雷风烈必变”的句子，意思是说人们面对暴烈的风雷一定会改变自己的错误态度。《琴操》⑥中有着《周金縢》的琴曲，表现周成王由于天降风雷，才改变了自己对周公的疑忌态度；又有着楚国商梁子出游，遇风雨霹雳畏惧而归，作《霹雳引》的传说。解题见于《琴操》，是说楚商梁“出游九臯之泽，遇风雷霹雳，畏惧而归，作此引。”在先秦时期，风雨雷电更多被用来比喻政治上的巨变和黑暗，士人对于此曲是希望面对政治的黑暗时依然能坚持己见不被暴风雨来动摇自己的立场。
《鸥鹭忘机》-《神奇秘谱》：“臞仙曰，是曲也，宋天台刘公志方之所制也。或谓按列子海翁忘机，鸥鸟不飞之意。以指下取之，大概与坐忘意趣同耳。”它是宋末刘志方根据《列子》⑦中一个寓言故事所作。故事说：海翁因为没有伤害鸥鸟的机心，所以得到它们的亲近。自从他有心捕捉它们后，便被它们疏远。以后很多谱本都沿用了这个解题，但曲名却改为《鸥鹭忘机》或《海翁忘机》。后世的很多琴谱以此曲名作题解，《五知斋琴谱》⑧：“臞仙曰，有海翁者，常游海上，群鸥习而狎焉，其妻知之。抵暮还家，谓翁曰，”鸥鸟可娱，盍携一二归玩之。“至旦往，则群鸥高飞而不下矣。乃知前此之忘机也。”《蕉庵琴谱》①：“臞仙曰，有海翁者……同《五知斋琴谱》……此调属清宫，言其音清而委蕤也。”《松风阁琴谱》②：宫音谱，定者久矣。若以七弦七徽起调而为宫，则其理之不明可知也。蔡氏乐书云：“宫音起调宫音毕曲”,是散一弦，而非七弦七徽，岂有宫音毕曲，而反无宫音起调者乎？余石耕夫子遂补一段于首，以成宫音，而又订正分为六段，属余附梓，以备鉴赏。“这里可以看出这首琴曲的传承度是很高的，但这首琴曲在先秦时期是被士人当作警示来”涤除玄鉴“,督促士人勿忘初心，在充满诱惑的名利场，也保持最初那颗纯净的心境。
《获麟操》--原谱出现在目前所存最早的谱集《神奇秘谱》③（1425）中，根据记谱法和乐曲结构，可以扯出与后期的琴曲有着显着的差别，可能是较古的作品。内容根据《左传》④中一段故事：鲁哀公时，有人捕获了一只麟，但是使它受了伤。孔子去看了以后，感到很悲伤，认为这种祥瑞的动物是出非其时而见害。其实这是孔子联想到自己不能得志于当世的心情。《神奇秘谱》将此曲分为六段：1.伤时 2.西狩 3.获麟4.长叹 5.幽愤 6.绝笔。《西峰重修真传》⑤中刊载有《获麟》的歌词，共六段。此曲更多的是表达士人、有德之士生不逢时，而不为人所用的遗憾。
《墨子悲丝》--相传为春秋战国时期鲁国墨翟所作，《太音希声》⑥说是李水南用《牧歌》改成此曲。但这一说法也许是由本曲的另一曲名《墨子悲歌》附会简化而成。明末的《伯牙心法琴谱》⑦最早刊载它。曲意根据这样的寓言：墨子见到洁白的丝帛被染成各种颜色，于是联想到在社会中受到污染而不能保持清白的人是很可悲的。
墨子处在这样的时代背景下，心怀悲惘怜悯之心，积极针对现实问题，提出兼爱、非攻、尚贤、尚同、节用、节葬、非乐等的议题，希望能让世人反省，保持自己精神的洁白。
《庄周梦蝶》--这是一个典故出自《庄子·齐物论》⑧：”昔者庄周梦为蝴蝶，栩栩然蝴蝶也，自喻适志与，不知周也。俄然觉，则蘧蘧然周也。不知周之梦为蝴蝶与，蝴蝶之梦为周与？周与蝴蝶，则必有分矣。此之谓物化。“讲的是庄周梦见自己变成蝴蝶在天空中自由自在的飞翔，感到非常愉快和自由。忘记了自己原本是庄周得事实。
突然的他醒过来，惊惶不安之不知是庄周梦中变成蝴蝶呢，还是蝴蝶梦中变成庄周。
后世的人将这个故事改编成古琴曲，来表达庄周对于政治秉持”无为而治“的主张。
《箕山操》-这首古琴曲来自古代传说，记载在旧题”汉前议郎陈留蔡邕伯喈“所撰的《琴操》⑨中，原说是夏代布衣许由所作的。原文如下：”登彼箕山兮瞻望天下。
1愁苦。劳心九州，忧勤后土。谓余钦明，传禅易祖。我乐如何，盖不盼顾。河水流兮缘高山，甘瓜施兮弃绵蛮。高林肃兮相错连，居此之处傲尧。“尧治理天下深得民心，他曾寻求理想的继承人，选中了许由。许由不肯贪天之功，不愿掠人之美，宁可隐居山林，继续其安贫乐道的生活。这种选择出人意料，与为世间争名逐利的行径形成极大反差。士人敬仰他的这种清风高节，世世代代传颂不已。”汉《琴操》①中介绍了一首琴歌者，许由作也。许由者，古之贞固之士。“明《神奇秘谱》②介绍了另一首琴曲”是曲者，许由之所作也，琴史内曲之高洁者，止此曲最为高古。“两处记载相距千年以上，都声称为许由的作品，这自然是出于后人的想象，以利于加强艺术效果。其实，这也是向许由表达敬意的方式。为此，赞誉之请溢于言表，也进一步表现在作品中塑造出一个高瞻远瞩、胸怀广阔的人物形象。
《神奇秘谱》中这首琴曲名为《循世操》，编者称之为”太古神品“,1670 年的《琴苑心传全编》称赞此曲”神骨峭异，迥不寻常，真太古之音。“,另《陶氏琴谱》中的《箕山月》歌词是”隐箕山，远避虚名。瓢悬野树，吟风疯沓长鸣，韵琮琤，无端聒絮，恼乱了也幽情。倒不如弃云也，庶免乎终日里喧訇……“《和文注琴谱》中的《箕山操》写道”箕之山兮，可耕可樵；箕之水兮，可饮可游。牵牛何来兮，饮吾上流……“一首在长短句，一首是四言体，从不同角度表现出许由远避虚名、寄情箕山的高雅志趣。”③；《大雅》-因《诗经》有《大雅》而传为周公所作，传谱分九段至十二段不等。
音乐变幻重叠，被认为“外调莫过斯曲之妙”,“为什么士人如此称颂这首作品呢？应当先从它的题材内容来考虑。《诗经》中的《大雅》是反映我国周代社会生活的着名诗篇。以《大雅》命名的这首琴曲，虽然不可能是”周公之所作“（《神奇秘谱》），也不会是”文王所作“（《琴瑟谱》）；然而，在它的音乐之中寄托着人们对周代社会的仰慕之情，却是无可置疑的。
对于这个远在两三千年前的古代社会，人们加以理想化，作为向往追求的崇高境界。于是，他们对此曲抚弄欣赏之余，不免在解题、后记中描绘出这层精神世界，所谓”圣世宇宙太和之象“（《颖阳琴谱》），所谓”雍雍喜起，见太和宇宙之盛美“（《伯1雍容大度，”荡荡乎，民无能名焉“（《治心斋琴学练要》）；强调它和一般琐细的音乐绝然不同，”一切繁音促节，皆不可入奏“（《春草堂琴统》）。
强调如此庄严肃穆的盛世之音，只能出于周代，决不是一般社会条件下所能模仿，”穆穆皇皇，非数世所可仿佛矣“（《西麓堂琴统》）；强调如此完美谐和的盛世之音，以其高尚的道德情操来启迪后人，”恭敬齐庄，以发先王之德“（《神奇秘谱》），”正大和平，而诫勉谆挚“（《琴苑心传全编》）。”以上这些古琴琴曲，士人们用他们来表达自己内心的对政治的所想所感：从古琴曲中来表达对于西周时完整地礼乐制度和他们所处的礼崩乐坏的环境所对比，表现出来对于礼制的向往；从古琴曲中来表达士人不论在什么样的环境下都要保持气节的警醒；从古琴曲中来表达对于“无为而治”的政治主张。这些都是士人想要从古琴曲中来表达的，由此也可以看出他们对于古琴深深的感情以及精神层面的寄托。
第二节 寄情山水类琴曲表达的士人精神
寄情山水的琴曲，这些琴曲多是士人用琴曲来寄情山水的，在山水之间士人吸纳了天地间宽广的情怀。琴曲《神人畅》此曲就是表现尧时祈雨祭祀时的场景，“旧传尧有神人畅，古之琴曲。和乐而作者，命之曰畅；达则兼济天下之谓也。”（《琴史》） ,《乐府诗集》 中也对这一曲有所记载：“古今乐录曰，”尧郊天地，祭神，座上有响，诲尧曰，‘水方至为害，命子救之'.尧乃作歌“.谢希逸琴论曰，”神人赐尧帝所作，尧弹琴，感神人现，故制此弄也。“再如《高山流水》-”高山流水“最先出自《列子·汤问》，传说伯牙善鼓琴，钟子期善听。伯牙鼓琴志在高山，钟子期曰：”善哉，峨峨兮若泰山。“志在流水，钟子期曰：”善哉，洋洋兮若江河。“ 伯牙所念，钟子期必得之。子期死，伯牙谓世再无知音，乃破琴绝弦，终身不复鼓。后用”高山流水“比喻知音或知己。因此有伯牙作《高山流水》的传说。《高山流水》的乐谱最早见于明朝朱权《神奇秘谱》，归入《太古神品》中，其解题曰：”《高山》《流水》二曲，本只一曲。
初志在乎高山，言仁者乐山之意。后志在乎流水，言智者乐水之意。至唐分为两曲，不分段数。至来分高山为四段，流水为八段。“《高山》短些，《流水》长些，都不分段。
据说唐以后将它发展为《高山》与《流水》两个独立的琴曲。其中《流水》一曲，在近代得到更多的发展，特别是《天闻阁琴谱》（1876）中所载川派张孔山的《流水》。
中国古代”天人合一“、”物我两忘“的文化精神在这段佳话中得到充分的体现。
此曲原本是表现高山的巍峨，涓涓的流水在伯牙的故事后被士人用来表达”知音“不易得，还表现出对”知音“的忠贞情感；《水仙操》--也名《秋塞吟》，在《琴操》
中记载：”水仙操者，伯牙之所作也。伯牙学琴於成连先生，先生曰，“吾能传曲，而不能移情。吾师有方子春者，善於琴，能作人之情，今在东海上，子能与我同事之乎。”
伯牙曰：“夫子有命，敢不敬从？”乃相与至海上，见子春受业焉。“这首曲子讲的伯牙学琴的故事，用”移情“来在琴曲中表达对山川的热爱，后来失传。
《阳春》-朱长文《琴史》[①]记载：”刘涓子善鼓琴，于郢中奏《阳春白雪》之曲。“相传在先秦由此曲，但是到了唐时失传。该曲表现的是万物回春，和风淡荡之意。阳春，古琴曲，曲谱最早见于《神奇秘谱》。《阳春白雪》，由于艺术高超，难度很大，于是被称为曲高和寡的代表作品。后来分为《阳春》和《白雪》两首不同的作品。《神奇秘谱》在《阳春》是解题中说它：”取万物知春，和风淡荡之意。“”《阳春》本来是在歌词的基础上形成并发展起来的，何以又断然舍弃了歌词呢？在这里，曲高和寡的传统寓意显然在发挥作用。《阳春白雪》追求那种高雅效果，而歌词中的花、鸟、玉人却不曾俗。高人雅士弹琴自娱，无需唱给谁听，也更愿任兴之所至，不甘心受文辞的约束，追求忘我的境界，所谓“阳春白雪回太古，神游八极烟云重。敛容撒手正襟坐，已忘尔尔渠和浓”（《重修真传琴谱。遇仙吟》）。严澂的“几回沾得《阳春》调，月满西楼下指迟”,成为欣赏琴曲的典范。
为追求曲高和寡的崇高地位，《阳春》其曲，日益远离世俗，扶摇直上。“[①]《阳春》在《神奇秘谱》中的题解为：”臞仙按，琴史曰：“刘涓子善鼓琴，於郢中奏阳春白雪之曲。”琴集曰：“白雪师旷所作，商调曲也。”宋玉对楚襄王曰：“阳春、白雪，曲弥高而和弥寡。”又张华博物志曰：“天帝使素女鼓五弦之琴，奏阳春白雪之曲。”至唐高宗时，其曲绝焉。显庆二年，命太常增修旧曲，吕才上言，“阳春白雪，调高寡和，宋玉以来，迄今千载，未有能者。今依琴中旧曲，定其宫商，而作是曲。”故有傅焉。“再一次证实了这首古琴曲的难度，《理性元雅》②中：琴集曰，弹琴不弹阳春白雪，非善弹琴者也。第旧本词多迭复庞杂；而太古遗音又尽为更新，则失本来调高之旨。余今略以遗音数语，参合而裁正之，而原曲之未有更。虽谓阳春至今存可也。”其实后世过于在意《阳春》曲目的难度，而忽略了它要表达的精神本义，这首曲子通过对美景的叙述，传递出的是士人所向往的高雅的艺术生活。
《沧海龙呤》--先秦时期已见古琴题名，曲谱见于明末的《伯牙心法琴谱》③（1609前）。乐曲描绘了夜雨江涛，水天一色，云雾迷漫，波涛汹涌的雨夜景色。《五知斋琴谱》说它以“清冷和缓之调，寓飘忽动荡之势”,“其音有似于龙吟”,大有苍龙出云入海，飞潜莫测之意境。古来形容琴音的美妙有：“琴能动苍海老龙之吟”的说法，可能是命名的由来。龙乃水中之王，龙吟而风生水起。该曲短而有力，激昂澎湃，又极重细节。琴声清婉，若长江广流，绵延徐逝之际，忽一阵云来，大雨滂沱，江涛拍案，卷起千重巨浪。水天一色，云雾弥漫的夜景中，一条苍龙出云入海，飘忽动荡。此曲自始至终力度浑厚，动人心弦，若隐若现中似有老龙秋啼沧海底，给人一种清越沉浑之感。这些古琴曲都是对景物，或山或水或花的描写，音乐氛围或优美或气势磅礴，透过这些可以看到士人对于美好事物的向往。
第三节 士人精神在生活类琴曲中的呈现充满生活气息的琴曲，这类琴曲大都与生活中的情感有关，大部分与《诗经》中的歌辞对照。《扊扅歌》-《乐府诗集》引《风俗通》，“百里奚 ,五羊皮。忆别时，烹伏雌，炊扊扅；今日富贵忘我为！”.这首琴歌的歌词共三段，目前见到的曲谱在明代《西麓堂琴统》中。故事大概讲的是：秦穆公的宰相百里奚，有一天正在堂上作乐，来了一个洗衣妇，自称也会抚琴作歌，原来这个歌者，正是宰相的妻子。歌中回忆当初以五张羊皮的代价赎买百里奚，临别时为他烧扊扅为柴、煮母鸡的情景，控诉百里奚富贵之后忘恩负义，遗弃了昔日患难与共的妻子，终于使百里奚回心转意；《雉朝飞》-《诗经》中曾以雉之朝飞作为爱情生活的象征，汉代的蔡邕在其撰述的《琴操》中，将《雉朝飞操》与《歧山操》、《履霜操》、《龟山操》、《猗兰操》等古操列为“十二操”之一。琴曲继承了这一主题，牧犊子终年放牧打柴，直至暮年仍是孤身一人，他见雉鸟都是成双成对地愉快飞翔，非常羡慕，愈加感到自己的孤独凄凉，伤心地唱道：“雉朝飞兮鸣相和，雌雄群兮于山阿，我独伤兮未有室，时将暮兮可奈何？”（《古今注》）①清代琴家称赞说：“极乎曲之圣，而音之神也。”“逸韵幽致，含恨无限。”（《琴苑心传》后记）②齐萧悫《听琴诗》：“洞门凉气满，闲馆夕阴生。弦随流水急，调杂秋风清。掩抑朝飞弄，凄断夜啼声。至人齐物我，持此悦高情。”这些都表现了琴曲对于孤独地悲伤之情。
《关雎》，由《诗经》歌辞《关雎》而来，原文为：“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参差荇菜，左右流之，窈窕淑女，寤寐求之。求之不得寤寐思服，优哉游哉，辗转反侧。参差荇菜，左右采之，窈窕淑女，琴瑟友之。”“从明初的《浙音释字琴谱》、《风宣玄品》、《西麓堂琴谱》，许多谱集都收有此曲，有的还在同集中刊出两种版本，共达五十五种，数量之多是非常罕见的。琴曲《关雎》如此受人欢迎，除了作品自身的艺术魅力之外，还大大利益于同名诗作，该诗是《诗经》的篇首，受到孔子的赞许，尤其是作品的主题思想被人为地拔高了。孔子的言论总会引起人们的重视。他听过《关雎》的演奏之后，认为作品煞尾部分曲调流畅华丽，音乐丰满浑厚，奇音妙响充斥耳际，使人如醉如痴，形成全曲高潮。他不是泛泛评论，而是选取其中最能感人、最有特点的部份，他不仅内行，而且是很投入地欣赏，脱口而出：”《关雎》之乱，洋洋乎盈耳哉！“激动喜悦溢于言表。孔子并不止步于感官印象，他还进一步探讨了这首作品艺术表现的广度与深度，认为《关雎》的表情达意真挚而恳切，含蓄而蕴藏，清深意长却适可而止，毫不夸张，表现得非常得体。他说”《关雎》乐而不淫，哀而不伤“,精辟地概括了情感表达的尺度，成为普遍遵循的美学原则。”
以上这些琴曲通过细腻的人物情感表达，表现了多种多样的士人或百姓的生活，说明古琴在先秦时期的发展更加贴近人心，赋予生活气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