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如马克思所说的,“货币羽化为资本时的流通形式,和一切以前阐明的关于商品、货币和流通本身的性质的规律相矛盾的”[2]186.商品一经被生产出来,其价值就凝结在其中,在进行商品交换的过程中,商品之间只发生形式上的交换,其价值量不会发生任何改变。但是,正是在这样的一个流通过程中,我们会发现资本实际上发生了增值现象,正如早期的重商主义经济学家们所认为的那样,剩余价值是流通中产生的。但是,马克思通过细致深入的分析,明白无误地告诉我们,事实上在流通过程中,不论是等价交换或不等价交换,都不能带来剩余价值。那么,在资本流通中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导致了剩余价值的产生?马克思认为,其根本原因在于劳动力这种特殊商品的买和卖。
从亚当·斯密开始,国民经济学看到了劳动才是财富的源泉和基础,但他们所承认的劳动只是一般的抽象劳动。在着名的“斯密教条”中,工资完全被视为是工人所提供的劳动等价物,用这一理论使资本主义的剥削关系合理化。为了深入剖析这个问题,马克思区分了劳动和劳动力两个概念。“谈劳动能力并不就是谈劳动,正像谈消化能力并不就是谈消化一样”[2]196.马克思认为,国民经济学的失误就在于没有区分这两个概念。何谓劳动力?马克思把“人的身体即活的人体中存在的、每当人生产某种使用价值时就运用的体力和智力的总和,定义为劳动力或劳动能力”[2]190.在资本主义生产方式下,劳动力是作为一种商品,而且是一种特殊的商品的形态而存在。有鉴于此,劳动力和其他商品没有本质上的不同,具有使用价值和价值二重性。
但是,正如马克思不无犀利地指明的那样,劳动力作为一种特殊的商品,其特殊性就体现在它能够生产大于本身价值的价值。
纵观人类社会发展的诸阶段,劳动力并不必然都要成为商品的,只是到资本主义社会,劳动力才从劳动者那里剥离出来成为商品。当资本所有者要在市场上找到作为商品的劳动力,需要满足各种条件。马克思首先指出,劳动力成为商品,需要两个基本的条件:一是,劳动者必须有人身自由,即在法律上和货币所有者处于同样的地位;二是,劳动者没有任何劳动资料,不占有劳动对象。在资本主义生产制度下,劳动与资本是完全割裂的,劳动者失去了所有可以依靠的生产生活资料,维持生存的唯一途径只能通过出卖自己的劳动力,从而换取生活生产资料。当劳动力一旦被出卖,则它的真正所有者转移到资本家手中。马克思说,“劳动力这种商品的特殊性,对买者是一种特别的幸运,对卖者也绝不是不公平”[2]219.也就是说,当劳动力转变为商品的时候,也就意味着资本原则的开始运转起来。马克思正是通过对“劳动力”和“劳动”范畴的区分,认为劳动力成为商品是整个资本主义生产关系确立的基础,是货币转化为资本的条件。马克思的整个剩余价值理论就是建立在劳动力成为商品的基础之上的。资本家把货币变为商品,把活的劳动和其他生产要素结合在一起,就使物化劳动变为自行增值的价值,变为一个“有灵性的怪物”.
三、物的逻辑:资本逻辑的本质突显
经过劳动范畴向商品范畴的飞身一跃之后,它的逻辑进一步澄明。于是,“一个有灵性的怪物”便以其发展的全部展露出来,它就是资本。所谓资本逻辑,不是泛指资本的所有属性,而是特指资本自身增值、追求利润最大化、唯利是图和不断扩张的自由本性,资本原则构成现代生活的统治力量。
生机勃勃的生活世界经过工具理性的抽象和提炼之后,还原和简化为一个枯燥的资本世界。归纳起来,资本逻辑有以下两方面的特质:
其一,资本的本质不是物,而是人与人的物化社会关系。在马克思创立科学的资本理论之前,资本实际上已经被经济学家们广泛使用,并按照各自理解对资本进行了各种各样的定义和解释。无独有偶,他们几乎都没有从历史运动中把握资本,而是将资本看作是积累起来的物化劳动,是一种仅在不同人手中流通的静止物,进而毫无批判意识地为不公正的社会现实辩护。
李嘉图在《政治经济学和赋税原理》一书中把资本看作是“作为手段被用于新劳动(生产)的那种积累的(己实现的)劳动(确切地说,物化劳动),也就是单纯的劳动工具或劳动材料”[2]12.马克思指出,李嘉图观点的真正问题在于,他仅看到了资本物质的存在形态,而忽视了资本之所成其为资本的形式规定。也就是说,当我们仅仅将资本看作物质生产工具,而没有看到资本在社会历史的展开维度,那么资本必将被视为非历史的客观存在。事实上,这种以资本为其纽结的生产关系既不是恒久不变的,也不是自在存在的,而是有其历史的产生过程。而古典政治经济学家们所犯的最根本的错误就在于,他们把资本家支配工人劳动的事实视为天经地义的真理,将这种权力固化为资本家的一种“天赋”权力,从而否定资本的历史形成过程,否认资本形成的真实起源。资产阶级经济学家们一直以来都将资本看作是永恒的超历史的存在,而非历史性的存在,以此对资产阶级占有资本这一事实进行合理性辩护。按照李嘉图对资本的理解,马克思指出:“那么人体的四肢也是资本,因为它们也必须通过活动,通过劳动来使它们发育,使它们取得营养,把它们再生产出来。这样,资本就只是一个同人类一样古老的事物的新名称了”.“资本被理解为物,而没有被理解为关系”[3]456.
马克思对资本的认识与他们截然不同,他从看似简单的物中看到社会关系,把资本放在历史中进行考察,从运动中把握资本,就像英国学者霍奇森所说的,“《资本论》并不是离开社会关系和历史的阶段去研究抽象的‘经济',而是研究资本主义经济及其固有的社会关系”[4].马克思指出,“准确地阐明资本概念是必要的,因为它是现代经济学的基本概念……明确地弄清楚’资本主义‘关系的基本前提,就必然会揭示出资产阶级生产的一切矛盾,以及这种关系超出它本身的那个界限”[3]295.应该说,是马克思给我们明确的指出了正确理解资本的重要性和必要性。在 1847 年的《雇佣劳动与资本》中,马克思第一次对资本的本质作了深刻的陈述,指出资本的本质不是物,而是人与人之间的关系,是社会生产关系。张一兵先生曾考证,马克思其实在 1857 年以前,具体说是在《1857-1858 年经济学手稿》写作之前,从来没有使用过“资本主义”(Kapitalismus)一词,而只是使用“资产阶级社会”(bourgerliche gesellschaft)。马克思是在科学地确认资本作为一种社会生活关系,实际上是“资产阶级社会”的本质生活方式后,才明确创立了“资本主义的社会”和“资本主义的生活方式”这一核心概念[5].
其二,在资本的原则之下,生命活动成为异在于人的活动。“抽象统治”是马克思的用语,它指的是现代生产关系对人的抽象化统治。它的控制逻辑是通过对具体劳动的抽象化,转变为货币符号,进而最终实现资本关系对人的奴役。在资本主义生产关系下,人失去了作为感性对象性存在的自我身份,劳动以及劳动产品不再是人的生命丰富性的确认。与之完全相反的是,资本通过对人的劳动的占有而实现和延展了它自己,人被降格为资本实现其自身的工具和手段。马克思指出,“私有制使我们变得如此愚蠢而片面,以致一个对象,只有当它为我们拥有的时候,也就是说,当它对我们说来作为资本而存在,或者它被我们直接占有,被我们吃、喝、穿、住等等的时候,总之,在它被我们使用的时候,才是我们的”[6].刚刚从自然力支配下走出来的人类,被卷入到资本的车轮中,成为自我的分裂的异化的人。
所以,正如马克思在《资本论》中描绘的那样,人不再属于人自身,而是被动地从属于机器。人相对于机器而言,成为了次要的存在。在大工业化的时代,机械化、片面化的劳动使人与他们的劳动本身以及劳动成果对立起来。当人不再是主宰资本的绝对力量,那么只有不断增殖才成为资本的真正宿命和必然逻辑。资本要求不断把剩余价值转化为资本,要将资本的足迹踏遍地球的每一寸土地。在资本这种不可遏制的冲动和支配下,原有世界中一切“凝固”的静止物将摇晃震荡起来。由资本逻辑所主导的世界必然走向一切国家的生产和消费的全球化,“不断扩大产品销路的需要,驱使资产阶级奔走于全球各地。它必须到处落户,到处开发,到处建立联系”[7].透过对资本运动的逻辑的深刻剖析,马克思预言了世界历史的形成,这一预言已经被席卷一切的资本全球化的现实所证实。这样一个完全由资本所支配的时代将会成为一个“人之死”的时代。这一切,必然导致以资本逻辑为其基本内核的现代性终将会走向与人类生命的相反处的历史结局。
综上所述,《资本论》是马克思对资本主义生产关系的一种病理学分析,更是对整个人类历史发展阶段的全景式探索。也正是在这个意义上,在当代人类社会,经济社会发展的轨迹依然受控于资本逻辑,离开了资本的霸权不可能理解现代社会。
参 考 文 献
[1] (匈牙利)卢卡奇。 历史与阶级意识[M]. 杜章智,任立,燕宏远,译。 北京:商务印书馆,1997:143.
[2] (德)马克思。 资本论[M]. 北京:人民出版社,1975.
[3] (德)马克思恩格斯全集:46 卷[M]. 北京:人民出版社,2003.
[4] (匈牙利)瓦依达。 异化与社会主义[M]//陆梅林。 异化问题:上。 北京:文化艺术出版,1986:378.
[5] 张一兵。 回到马克思:经济学语境中的哲学话语[M]. 南京:江苏人民出版社,2005:541.
[6] (德)马克思。 1844 年经济学哲学手稿[M]. 北京:人民出版社,2000:67.
[7] (德)马克思,恩格斯。 马克思恩格斯选集[M]. 北京:人民出版社,1972:27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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