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爨宝子碑》文字造型的本真之美

　　第三章 《爨宝子碑》文字造型的本真之美

　　通常来说，书法作品的构成主要包含了笔法、结体、章法。从视觉设计的角度来看，这恰恰对应了视觉设计中的点线面的构成，从这一角度出发，我们可以将爨宝子碑中文字的笔法看作是一个平面上线的运动轨迹，而不同的宽度与不同方向的徒手线在空间的节奏变化就构成了完整的字体符号，而不同的单字在一定版面上的安排，就形成了书法中所谓的章法。我们可以把书法作品看作由一些运动着的毛笔线条在纸平面上不停分切空间而得来的图形,其实对于书法最朴素的认识其实正是通过视觉得来本初印象，这样一来，或许更加能够体味这些笔画以及文字造型最为本真的一面，从字体构成的本源出发，探寻其中所蕴含的个性与本真。

　　3.1、笔画之美

　　3.1.1 线条的形态

　　线条是书法艺术中最基本的元素，线条是汉字视觉形象的抽象表达，不同风格的线条构成了不同风格的书体，从造型艺术的角度来看，线是最单纯简洁而又最深刻的表现形式，我们可以透过线条的美感来感受线条中所蕴含的情感、精神、气质等等，在这一点，爨体书法艺术做到了极致。然而碑刻上的文字与毛笔书写的文字不同之处在于，就碑刻书法是先写后刻的制作特点来看，碑刻文字虽没有笔墨的焦湿浓淡，但有一种经过刀刻雕啄的粗犷与硬朗，我们依然可以通过这些点画的形状来想象书写时毛笔的运动，比如提按、停顿和移动的动作，正是这些不同的书写动作构成了点与线的运动轨迹。这种运动轨迹的形成主要有两方面，一是线条的走向，一种是线条的粗细变化，在视觉上这种丰富的线条变化，形成了爨体书法艺术独特的视觉美感。

　　变幻莫测的线之运动及由此生发出的丰富内在节奏，成为书法区别于一般书写的最主要审美特征。

　　根据线条的走向、端点、侧廓、肌理，我们可将爨体书法的线条特征略作归纳。如线条大概有水平线、斜线、折线，延伸，方、圆，粗糙、上翘、平滑等。相异线条形态具有各不同的视觉心理特征感受，如，两端向上挑起的直线具有严肃、伸展的平稳感，夸张的撇捺和弯钩的曲线具有飞扬的动感；笔直圆润的竖画线条具有内敛稳静感；曲圆的线可爱充满稚气，方线坚硬拘谨，粗线钝厚凝重，细线锐利硬朗。这种丰富的线条内部变化所产生的丰富的视觉美感，正是爨体书法笔画本真个性的流露。

　　与其他书法作品相比而言，爨体书法看似不讲究笔法，其实一切都在于其巧妙的对线条造型特征拿捏，其笔画线条的美感是有着极强的包容性和巧妙的融合性，它不同于一般隶书的书写方式，隶书线条沉着稳健，但爨体书法又没有一般隶书规整，特别是横画的悠扬流动，但是，还是能从其字体笔画中找到隶书的波挑之势，楷书线条规矩谨严，用笔灵活多变，讲究藏露悬垂，从爨体书法中又含有楷书的一些笔画特征，比如尖撇、方捺、竖钩之类的笔画，笔画大都"方厚平直"有楷书的飞动之势（图 3-6）就比如碑中出现的"君"字（图 3-1），与被誉为楷书之始的三国孙吴时期的《谷朗碑》（图 3-2）中的字体颇为相似，还有着名的汉《史晨碑》（图3-4），同样的笔意中也含有古厚朴实，端庄遒美，与藏于故宫博物院的《张迁碑》拓本（图 3-3）中字体所蕴含的朴厚劲秀，方整多变的气质也有几分相似，但不同的是，爨宝子碑的文字的笔画线条较之更为方厚，加上其独特的"翻挑"和"飞扬"的笔姿，形成了方整厚重又不失个性和稚气的笔画（图 3-7），给人以独特的视觉感受。

　　3.1.2 情感与线条

　　情感是书法创作与审美中的重要内容，情感的流露于线条的形态在书法中是相辅相成的，在书法艺术中，情感的运动只有依靠线条的律动来表现，而线的运动只有以情感的运动作为必要而充分的心理依据。正是在这一点上，书法成为同人类情感活动最为切近的视觉艺术。

　　西汉文学家扬雄说："书，心画也。"唐孙过庭《书谱》说"人书俱老",宋代大文豪苏东坡言"书如其人",都提出了书法对于人的本质的意义：书法是心灵的寄托于精神的承载。

　　书法的线条是有着丰富的情感的。

　　一般来说，有质感的线条能换起审美联想，线的形制给人的内心感受是不同的，爨体书法的线条初看宽厚粗糙，细看坚硬方直，细品柔润醇，厚拙朴不失流美，给人的视觉感受是回味无穷的，我们仿佛能透过这些朴拙又可爱的线条感受到书写者那颗纯净朴素却又饱含丰富的情感的内心，这些充满力感的线条，都是具有生命律动感的线条。

　　3.2、结体的个性

　　3.2.1 多姿多变

　　书法以线条美至上的理论渊源，大致源于元代书法家赵孟頫在《兰亭十三跋》中所说，"书法以用笔为上，而结字亦须用工",赵氏明显将用笔放在了书法学习与审美活动中的首要地位。然而，书法不仅是线条的艺术，更是造型的艺术。

　　书法艺术是点画与线条有机统一的艺术表现，点画与线条的有机调和，组成了整体的正负空间的分割以及黑白色块的对比的节律，抽象的说，书法的结体之美，正是通过点画和线条在一定的时空中按照某种一定的节奏所构成的造型。

　　书法点画之间的断连关系往往是按照一定的结构规律在进行，线条之间的衔接关系实际上就是气脉相连的线条流动过程，就爨宝子碑书法文字的结体来看，初看会觉得歪斜丑，并不追求平稳与匀称，给人一种头重脚轻、左小右大的视觉感受，在隶书与楷书之间求同存异，但它打破了汉字横平竖直、方方正正的常规结体（图 3-8），形态丰富多姿、妙趣横生，有的横扁开张，有的修长多姿，有的圆转灵巧。取势也较为自由、活泼，时常舒展飞动，翩翩然如惊鸿奋六翮。

　　爨宝子碑中的字体的结构大都随意自然，同样的字在碑中都呈现出不一样的姿态，然而都在在变化中又求和谐。（图 3-10）但当我们仔细品味时便发现，一些字体其中一部分发生了倾斜的势态，对应的另外一部分也需要在相对应的方向上倾斜，维持平衡，这种线条穿插所形成的巧妙的节奏美感，将书法结体所表现出的大小、刚柔、动静、斜正等一系列对立统一的空间美感推向了极致，加之爨宝子碑上文字所特有的刀味、石味，构成了爨体书法结体恣肆放纵、稚拙古朴、拙中带巧、古气盎然、参差错落的独特气质，而这种自然的流露，恰恰反映的就是爨文化这一特殊时代背景下所形成的书法字体的本真之美所在。

　　3.2.2 结体的可爱萌动
　　
　　《爨宝子碑 》的结体初看觉得有失法度、不遵循汉字结构常理，但正是这种剑走偏锋的处理将爨体字的拙与巧巧妙地融合到了一起，使两者相互对比、相互呼应，同时在视觉上又给人一种可爱俏皮的感受。《爨宝子碑》中的字还时常东倒西歪，任意地增减笔画，在拙与巧的呼应中显得萌动可爱，任其舒展却不刻意张扬，能收敛而不显拘谨，因此给人自然大方而又淳朴可爱之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