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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维空间的建构

来源:学术堂 作者:陈老师
发布于:2016-12-01 共8719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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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章 多维空间的建构
  
  纵观欧洲小说发展史,情节是小说最原始的结构方式,它是构成一个曲折离奇并贯穿小说始终的完整故事的基础。传统作家注重情节本身的吸引力,在整体上呈现出 “开端-发展-高潮-结局”这样一种程式化的线性结构模式。从荷马史诗一直延续到十九世纪现实主义文学,这样以情节为基础的结构模式如同一位老气横秋的老人用同样的语气和节奏向他的孩子在重复同一个故事。当这个出生于十九世纪孩子的长大后,发现这个世界的一切并不是这样一个故事所能概括的,这个世界充满了各种“非逻辑性事件”、到处都是杂乱无序的“细节碎片”.既然小说作为一种理解世界的方式,小说也需要另一种智慧来开启读者认知的大门,而福楼拜就是去努力去给所有困惑中的现代人推开这扇大门的那个人。
  
  《情感教育》在叙事结构上发生了深刻的变化:线性的、历史性的故事结构被全景式的、共时性的故事结构所取代,生活化的场景如同电影画面一样不断切换,大量的细节在作者的笔下绽放出独特的光彩,福楼拜多维空间建构为小说阅读提供了一个开放的空间。本章试从情节到场景、细节的“绽放”,这两方面来阐释《情感教育》结构方式的现代性。
  
  第一节 从情节到场景
  
  1.“淡化”情节
  
  与福楼拜同时代的英国十九世纪作家狄更斯在其历史小说《双城记》中对于爱情主题的处理,基本上秉承了传统作品中爱情讲述方式。小说具备了各种吸引人的故事要素:善良美丽女主角露西、英俊潇洒的男主角达雷、以及两者之间的跨越国度、跨越阶级爱情;作者刻意设计了横亘在这对年轻恋人之间重重地障碍和迂回曲折的爱情之路;还有一个因为爱情而灵魂获得巨大提升的年轻律师卡尔登,他千方百计设法进入监狱并代替即将押赴刑场的情敌,在断头台上实现了自己伟大的爱情理想。然而这些狄更斯笔下必备的小说要素在福楼拜的作品中却被刻意淡化了。福楼拜给《情感教育》这部作品加的副标题是《一个年轻人的故事》,作品中围绕这个“年轻人”所讲的这个故事是极其平淡的:弗雷德里克这样一个平庸的资产阶级子弟在获得叔叔的巨额财产后开始返回巴黎找寻阿尔努夫人的爱情和梦想的奢华生活,虽不时有些空洞计划,如写作、学画、当学者、竞选议员等,但是因为没有多少行动,终究一事无成。对于始终伴随他的爱情,他也是不曾以极大的热情和动力去争取,更多的时候是被生活的波浪卷着走:他为自己爱慕的阿尔努夫人耗费了很多的精力,却不知道自己究竟想要的是什么;他在家乡和罗克小姐调情,半推半就的应允了这门亲事,但是离开家乡到了巴黎之后,却把罗克小姐抛到九霄云外;他在剧院见到了妓女罗莎奈特,在舞会认识了这位女元帅,在她身上找到的只有短暂的感官满足;出于对于财富和地位的向往,他与遗孀当布勒兹夫人结婚,最终因为她触犯了自己对阿尔努夫人那份感情而离开。从福楼拜讲述的这个关于“年轻人”的故事来说,并不存在引人入胜并且充满悬念的故事情节,也没有卡尔登那种为爱情献身的令人激动和泪奔的场面,甚至读者在阅读文本的大部分时间忘记了弗雷德里克情感变化的线索,整个行文线索给人的是一种时隐时现、若有若无的感觉。
  
  福楼拜认为 “艺术的最高境界(也是最困难之处)既非另人发笑或哭泣,也非让人动情或发怒,而是像大自然那样行事,即引起思索。因此一切杰作都具有这个品质。它们看上去很客观,但却颇费琢磨。在写作手法上,它们像峭壁一般巍然屹立,像海洋一般波涛汹涌;它们像树木一样叶满枝头、苍翠欲滴、喃喃细语,像沙漠一样苍凉,像天空一样湛蓝。”
  
  虽然《双城记》和《情感教育》都以法国的重大历史事件(1889 年法国大革命和 1848 年二月革命)作为小说背景,在《情感教育》中却没有《双城记》中狄更斯描写法国大革命那种恢弘的气势,福楼拜更多的是在作品中表现“一种色彩,一种声调”. 小说中画家佩勒兰在谈到创作秘诀时也表明了类似的观点:“……一切都存在于自然中,一切都是合理的,一切都具有造型美。关键在于把握住色调,如此而已。”
  
  《情感教育》一开始就展现了天气和整个生活气氛的无精打采,而大学课堂的气氛和中学一样让弗雷德里克“感到同样的无聊”.如果说在《包法利夫人》中还有对浪漫主义情调的嘲讽的话,那么在《情感教育》中则完全剔除了这种浪漫主义情调,体现出一种“灰色的调子” ,然而这种“灰色的调子”正是福楼拜所追求艺术效果,正如法国文学史家米歇尔?莱蒙所评价的那样《情感教育》“由于缺乏这种情调,小说反而获得了力量,它能够使人感到这一切是现实生活中常常发生的。”
  
  2.场景对位法
  
  “对位法是在音乐创作中使两条或者更多条相互独立的旋律同时发声并且彼此融洽的技术。”
  
  到了福楼拜作品中,“对位法”的这种在音乐上非常重要的复调写作方法被融入到小说中,虽然我们在福楼拜的作品中很少能够找到一条清晰明确的情节主线,但是福楼拜对小说结构的安排和构思方面要比大多数擅长讲故事的传统小说家要花费更多的心思。约瑟夫?弗兰克在《现代小说的空间形式》中开篇就将福楼拜的《包法利夫人》中农产品展览会的这个场景作为例子进行分析。由于小说依托语言这种中介进行信息的传递,必然受到线性时间的限制,因此要想达到多种画面和场景的同时性几乎是不可能的。而这正是福楼拜在结构方式上独特之处:“他在缓慢发展的渐趋高潮的过程中的某个情节的不同层次之间,通过来回切断,取消了时间顺序”作者花费了巨大的精力让这样一个普通场景同时在三个层面展开叙述:第一层,写农业展览会密布的人群、丰富繁多的各类农畜产品等展会热闹的场景;第二层,写主席台上州行政委员廖万先生的冗长而又陈词滥调的演讲;第三层,写台下罗道尔夫和爱玛这对情人之间窃窃私语和缠绵。展会上这三个层次在作者交叉叙述中安排的恰如其分,正如电影中的“蒙太奇”手法的运用,作者用文字的方式,不时的将镜头不断地进行切换和转向,首先通过对第一层农业展览会场景的描写将读者很快的导入那种环境氛围中,而后将镜头不断在讲台与这对情人之间切换,不断将镜头拉近各种情景的细部,让读者进入一种更加自由的阅读状态。福楼拜在创作过程中的书信中提到“这一节是全新的,意图也值得称道。交响乐的效果若能见诸一本书中,那就在此中。总体上要发声,故同时有牛叫,情人的怨叹,官员的演讲。”
  
  福楼拜打破了线性时间“不可逆”单维性,并且创造了一种向多维空间拓展的全新结构从而达到了小说创作中 “两条或者更多条独立的旋律同时发声并且彼此融合”的艺术效果。福楼拜在《情感教育》的中,“对位法”的运用更是比比皆是。《情感教育》的结构方式并不是以跌宕起伏的极具戏剧性的情节安排为基础,而是建立在对于各种各样的场景的呈现基础之上。小说以船只在海上航行这样的方式开始,而作者的叙述也是在这种缓缓流动的节奏中展开序幕:弗雷德里克的频繁的活动如同是将各种场景串联在一起的一条“引线”,通过呼应、对照、联想连缀在一起的生活场景。
  
  阿尔努夫人与罗莎奈特小姐的对位。阿尔努夫人与罗莎奈特小姐这两者之间首先是通过阿尔努先生联系起来的,阿尔努先生经法特腊兹小姐介绍认识了交际花罗莎奈特后,逐渐与其发展为情人关系。阿尔努开始了一分为二的生活,一边在贤惠的妻子面前尽量装出一个好丈夫,与此同时却带着情人罗莎奈特出入巴黎的各种剧院、舞会,并且时常去罗莎奈特家幽会;他给妻子和情人准备同样的礼物,重复着同样的情话。通过这样直观的对比,阿尔努身上吝啬、虚伪、自私等性格特征也在情景的转换中凸显出来。而当阿尔努夫人因为阿尔努在外面有情人而吵架的时候,作者又将主要人物弗雷德里克带入这样一个三角关系中。基于这个三角关系中每一方对于自己的信任,尤其是阿尔努先生的信任,弗雷德里克开始慢慢取代阿尔努的位置,成为联系阿尔努夫人和罗莎奈特小姐的另外一个人物构成了新的“三角关系”.弗雷德里克以阿尔努先生朋友的名义的出入于阿尔努家与阿尔努的情人罗莎奈特家,在罗莎奈特家他过的很开心,罗莎奈特拥有美貌和展现出来的欢快令弗雷德里克眼花缭乱,刺激着他兴奋的神经;在阿尔努夫人这里找寻到的是一种安详的庄重,阿尔努夫人如同徐徐春风一样抚慰着弗雷德里克躁动的心。他与阿尔努夫人和罗莎奈特之间的交往如同“在他生命中奏响了两只乐曲:一支调皮、火爆、逗乐,另一支庄重。几乎像宗教音乐;两只乐曲同时颤动,音量越来越大,渐渐交织在一起。假如阿尔努夫人偶然仅仅用手指碰他一下,另一位形象立即出现在他的欲望中,因为在这一边,他的机会并不那样遥遥无期;同罗莎奈特在一起时,每当他心有所动,他即刻想起对别一个女人的伟大爱情。”
  
  福楼拜把弗雷格里克和阿尔努“生命中的两只乐曲”巧妙的融合在一起,不仅将这四个主要人物之间朋友、夫妻、情人等关系有序的编织在一起,而且各种关系的发展也能够在不同的空间维度上并行不悖,福楼拜如同一位娴熟的交响乐指挥家,在不同的演奏阶段突出不同的声部,进而完成一场气势恢宏的演奏会。
  
  诺让的弗雷德里克与巴黎的戴洛里耶的对位。在第二部的第五节里,弗雷德里克回到诺让后,半推半就接受了家里安排和罗克小姐的婚事。而其好友戴洛里耶趁着弗雷德里克离开巴黎的这段时间,来到阿尔努夫人家里,向阿尔努夫人索要弗雷德里克借给阿尔努的一万五千法郎,戴洛里耶使用花言巧语企图赢取阿尔女夫人的芳心未果后,一种赤裸裸的占有欲望促使他抓起阿尔努夫人的手,却被阿尔努夫人严词拒绝,于是戴洛里耶便使出最后一招,将弗雷德里克回家和罗克小姐结婚的事情添油加醋的告诉了阿尔努夫人,阿尔努夫人受到重重一击:“她仿佛走下无底的深渊。时钟敲了三点。她听着钟声消逝。她一直坐在椅子边上。眼神发呆,脸上始终挂着笑。”
  
  紧接着,作者将另外一个场景快速的切入读者的视野:“同一天下午,在同一时刻,弗雷德里克和路易斯小姐在罗克先生于小岛尽头拥有的一座园林里散步。”
  
  在巴黎,戴洛里耶替代弗雷德里克与阿尔努夫人剑拔弩张的紧张而快节奏的交锋之时,“在同一时刻”的诺让,作者以一种舒缓的节奏叙述弗雷德里克与罗克小姐在园林里回忆着温馨的往事、以一种拉长的镜头展示着不同于巴黎的外省的田园风光。巴黎、诺让两个地方两个场景同时上演,作者虽然没有进行直接的比较和议论,但是这样的安排不能不说是福楼拜精心的设计,在弗雷德里克以朋友取代阿尔努与阿尔努夫人和罗莎奈特建立新的情人关系后,戴洛里耶也试图鸠占鹊巢,体验一下好友弗雷德里克的那种情感生活。时间在这一时刻似乎是静止的,每个人都在重复走着别人走的路上、或者正在走向别人走过的路,这也在一定意义上也体现出福楼拜悲观的循环论思想。
  
  第三部两场对话的对位。《情感教育》第三部的六、七两节中作者安排了两场谈话:
  
  第六节弗雷德里克与阿尔努夫人之间的谈话;第七节弗雷德里克与戴洛里耶之间的谈话。
  
  这两场略带温情的谈话可以被认作是弗雷德列对于受到的情感教育的一种总结和认识:弗雷德里克一直供奉的对于阿尔努夫人的那份真挚的爱情随着那一缕白发的出现而消失;和女性之间的爱情不是永恒的,那和男性之间总该会惺惺相惜吧?然而,在与戴洛里耶的交谈中发现这种友情也没有那么牢不可破,戴洛里耶为了追求权力,和弗雷德里克的“未婚妻”罗克小姐结婚,以达到获取政治地位和继承财产的目的,并且在弗雷德里克冷落他的情人罗莎奈特之时,对于她的纤细的腰身“亲自做过核实”.这两节谈话在形式上前后呼应,无论时间如何流逝,世界依然如此。这样的安排也符合福楼拜的思想上的xuwuzhuyi倾向。熙熙攘攘的现实生活,无论你是追求爱情、追求友情、抑或是追求权力和金钱,都会因为“机缘、环境和他们所出生的年代”而落空,能够留下来的仅仅是记忆中的支离破碎的往事。
  
  第二节 细节的绽放
  

  1.大量的细节描写
  
  福楼拜在书信中这样坦言“从文学的角度谈,在我身上存在两个截然不同的人:一个酷爱大叫大嚷,酷爱激情,酷爱鹰的展翅翱翔,句子的铿锵和臻于巅峰的思想;另一个竭尽全力挖掘搜索真实,既喜爱准确揭示细微的事实,也喜爱准确揭示重大事件;他愿意大家几乎在实质上感受到他再现的东西;后者喜欢嘲笑,并在人的兽性里找到乐趣。《情感教育》不知不觉成了我思想上这两种倾向努力融合的结果。”
  
  在以情节为推进的小说线性结构崩溃后,生活中碎片化的细节开始在福楼拜的小说中绽放出令人眩目的光彩。福楼拜厌倦了对于生活事件千篇一律的典型化的处理,而是注重发现日常生活中的平凡的事物所蕴含的史诗一样丰富的内容。 “让我们尽量看到事物的本来面目,就别企图比上帝更聪明了。从前大家都以为只有甘蔗产糖,如今几乎从所有的东西里都能提取糖;诗也一样。
  
  我们可以从任何东西里挖掘诗意,因为任何东西里都存在诗”,[1]“艺术家应当提高一切,他像一个水泵,他身上有一个巨大的管子,管子深入事物的核心,深入到它的最深层。他把埋在地下的、平淡无奇的、人们看不见的东西吸进去,再让它们大束大束地迎着太阳喷涌出来。”在《情感教育》这部作品中,福楼拜进行了大量的细节描写。
  
  《情感教育》第二部从 1848 年二月革命的枪声中开始,弗雷德里克想在革命中竞选临时政府的议员,最终发现当选的是撺掇自己竞选的当布勒兹先生。竞选议员的失败又一次令他心灰意冷,他来到罗莎奈特这里,厌倦了巴黎喧哗和争斗的弗雷德里克希望和罗莎奈特一起去枫丹白露旅行,于是第二天他们就动身了,福楼拜对枫丹白露这座古老皇宫的描写,可谓是福楼拜整部作品中大量细节描绘中最具代表性的部分。在枫丹白露,没有堆满街头的人群,就连旅客也非常少,非常安静。 “离开巴黎的喧哗嘈杂,他们享受到这份宁静,感到既惊奇,又宽慰。”
  
  接下来,就是作者对于这座富丽堂皇的皇宫的景物描写:
  
  一大清早,他们就去参观宫堡。他们从栅栏门进去,它的整面正墙一览无余,还有五座尖顶的楼阁,院子尽头的马蹄铁形的楼梯,院子左右两侧的两座更低矮的建筑物。路面上的苔藓远远地与浅褐色砖的色调糅合在一起;整幅宫殿呈铁锈色,宛如一件旧的甲胄,带着几分镇定自若的王者风度,又有些许威严悒郁的武士气概。
  
  福楼拜似乎是给读者慢慢的展开一张精美绝伦的画卷,并且用自己的手中画笔给这幅画卷“糅合”进了一种肃穆和谐的色彩。这幅长长的画卷随着弗雷德里克和罗莎奈特的视线的转移而不断延伸:
  
  他们看王后们的房间、教皇的祈祷室、弗朗索瓦一世游廊、皇上签署逊位书的桃花心木小桌,还有原先的鹿廊分隔成的一个房间里。
  
  ……他们穿过议事厅、卫士厅、御座厅和路易十三的客厅。高大的窗户没挂帘子,一道白光直泻而下,插销把儿和桌子的蜗形铜脚蒙着灰尘,色泽有些暗淡;到处是用粗布罩着的扶手椅;门上方可以见到路易十五的捕获物,到处挂着壁毯,上面织着奥林匹亚诸神像、普赛克像和亚历山大大帝历次战役的图景。
  
  福楼拜这一段空间立体感非常突出的长段落的环境描写,显然将正在发生的 1848 年二月革命的带来的不安与喧哗抛入脑后,那些“织着奥林匹亚诸神像、普赛克像和亚历山大大帝历次战役的图景”已经将读者带入了遥远的古希腊神话的梦境当中。
  
  他们经过城堡主塔的院子和圣萨图南小教堂,来到了大礼堂。天花板分成一个个八角形的格子,镶金贴银,雕镂的比首饰还精美,金碧辉煌,把他们的眼睛都看花了。从巨大的壁炉到另一头占了大厅整个宽度的乐师台,墙上全是壁画。令他们目不暇接;壁炉上,新月形和箭筒形的装饰环绕着法兰西的纹章。十扇拱孔形的窗户敞开着;阳光把壁画照得闪闪发亮,蓝天无限延伸着云青色的拱腹。朦胧的树梢布满天际,从树林深处,似乎传来围猎时象牙号角的回声和神话芭蕾舞剧音乐的回响;扮演仙女和林神的公主、王孙聚集在树阴下,--这是具有质朴的科学、奔放的热情和辉煌的艺术的时代,其理想是把世人带入赫斯珀里得斯的梦境,把国王的情妇与天上的星辰相提并论。在这些鼎鼎大名的情妇中,最美的那一位让人把容貌画在右墙上,扮作猎神狄安娜,甚至扮作地狱女神狄安娜,着一定是为了表明她的威力超出坟墓之外。所有这些象征是他荣耀的佐证;在留下她的一些东西,一个模糊的声音,一道经久不息的光芒。
  
  这一部分的关于大礼堂的全面而细腻的描写,更是给这座美丽的皇宫镀上了一层金光闪闪的光芒,“阳光”下的“壁画”似乎在被作者赋予了一种生命的力量,跃然浮动起来,将古老的关于光荣与梦想的传说幻化成“一道经久不息的光芒”.作者在这里“为写景而写景”的描写方法,显然已经把小说中的人物的背景刻意淡化;读者在这样的阅读过程中完全感觉不到人物的在场,只是看到一幅幅色彩斑驳并令并人着迷的画卷。福楼拜这种事无巨细的细节描写方法,在他早年的习作《十一月》中就已初露端倪:
  
  在我的脑海里,伟大的革命与爱情的故事并列,滔天的罪恶与美妙的激情相对。我同时想到温暖国度的星空和着火城市的骚乱,原始森林的枯藤和覆灭王朝的奢华,坟墓与摇篮,灯心草下面波涛的低语,鸽棚里斑鸠的啼鸣,爱神木的干材,芦荟的香味,长剑击打胸甲的碰撞,梳理盘整好的秀发,闪闪发亮的黄金,迸溅火星的生活,绝望着的临终,我举着惊奇的目光,四处张望,注视一切,就像脚下急动爬行的蚂蚁。
  
  这种抛开主要事件,将全部精力放在单纯的景物描写的艺术风格,在福楼拜以后,尤其是现代主义的小说中,屡见不鲜。然而,在十九世纪现实主义为主流的文学世纪里,福楼拜的这种大量的连贯的环境细节描写,可以说是文学创作风格的一个巨大转变。
  
  2.细节的“真实性”
  
  对于细节“真实性”的追求源自福楼拜 “科学化”创作态度。福楼拜认为对于现实生活要有准确翔实的描写,“依照我,小说应理科学化,这就是说,追求或能的普遍性。”
  
  在创作《情感教育》这部历史题材的当代小说时,福楼拜查阅了“二十年来我国的政治史和伦理史,他概括了整整一代人提供的巨大材料。”
  
  例如《情感教育》中对于阿尔努夫人的男孩欧仁苏的病情描写:是孩子在咳嗽。他双手滚烫,面色潮红,声音特别嘶哑,呼吸一分钟比一分钟困难。
  
  欧仁侧着头躺在长枕上,始终紧蹙眉头,把鼻孔张的老大;可怜的小脸变得比被单还要白;每吸一口气,他的喉咙里就发出一阵嘘嘘声,而且呼吸声愈来愈短促、干巴,好似金属的声音。他的咳嗽有如装在玩具狗里的机械发出的响声。
  
  没过多久,可怕的阵咳又开始了。有时,孩子猛然坐起来。胸部肌肉阵阵抽搐,吸气时腹部下陷,仿佛奔跑后喘不过气来。接着,他嘴巴大张,头朝后倒在床上胸部的抖动把他往前抛,她像要把他折断似的;最后他吐出一个奇怪的东西,很像一根羊皮纸管。这是什么呢?她以为他吐出了一段肠子,但是他的呼吸顺畅了,均匀了。
  
  作品中对欧仁苏整个病情变化的描写,使读者不禁联想到《包法利夫人》最后部分福楼拜对于爱玛吞下砒霜后整个死亡过程的记录,读者似乎亲眼看到爱玛吞下砒霜之后的一系列身体反应。同样,在这段描写中,我们也看到了最为严谨的“解剖学家”为我们呈现出来的全面而又准确的细节,包括脸色、呼吸、声音、动作等一系列病变反应。作者仿佛是将读者带入小欧仁母亲阿尔努夫人的位置,目不转睛的盯着饱受病痛折磨的小欧仁身体的每一部分。在创作过程中,为了在作品中准确的再现小孩得假膜性喉炎的这段情景,福楼拜亲自“去了圣欧也妮医院,站在三岁的小病人面前,看孩子咳嗽,憋气,频临窒息,他随时向实习医生讨教,最后悄悄说:我受不了了,请你们救救他吧。于是,开始救治。但福楼拜决定在小说里安排一个少见的了局:假膜自动排出。”
  
  有了对这种疾病如此深入而细致的认识和观察后,福楼拜才开始动笔创作作品中的这一部分。福楼拜虽然对罹患此病的孩子非常同情,但是,在对病情整个变化过程的描写中,他没有使用一个带有感情色彩的形容词或者将个人感情弥漫于其行文之中,而只是像一位解剖学家一样将细节呈现出来,好像在说“这就是患假膜性喉炎的孩子”.除了通过阅读和查阅大量的资料以及切身的体会和观察外,福楼拜还不断的向了解情况的朋友请教“细节”的精确度:在 1868年 8 月福楼拜致信于勒“请写几行来,勾画里昂工人家庭的居室……丝绸工人是在棚顶很低的车间,还是在自己住处干活?……儿童干活吗?……以经轴为主吧?”“我乘火车到枫丹白露走了一次,因为有一点疑点,唉,现在弄明白了,就是在一八四八年,巴黎到枫丹白露还没火车!这样,有两段文字要删,得另起炉灶……不过我想知道:一八四八年六月,从巴黎到枫丹白露,如何走法?乘什么车?巴黎的站头在什么地方。”致费多的信中问道“倘能回答下面两个问题则甚感:一、一八四八年六月,民团在莫芙塔区、圣维克多区和拉丁区有多少岗哨?二、二十五日晚至二十六日(星期天晚至星期一),驻守巴黎左岸的是民团还是别动队?”
  
  福楼拜对于细节精确性的如此的苛求,我们可否把他当做一位进行观察实验的“科学家”呢?有着纯粹的艺术追求的福楼拜不会满足于这种机械层面的“精确性”,并且他也一直反对那种存在表象的肤浅的现实主义,在作品中画家佩勒兰的一席话颇能代表福楼拜的对于现实的看法:“现实,这是个什么玩意儿?有的人看是黑的,有的人看是蓝的,大众看它是愚蠢的。米开朗琪罗的作品最不自然,但最有力!关心外表的真实,正表明当代的低下;如果长此以往,艺术不知会变成什么无价值的玩意儿!就诗意而言,它在宗教之下;就功利而论,他比不过政治。你们休想达到艺术的目的,是的,它的目的!这就是:不管你在制作上耍什么手腕,他用一些小作品激起我们非个人的热情。”
  
  福楼拜寻求的是有特征意义的细节,福楼拜的“精确性”并不是机械的,是一种服务于其“真实性”的艺术追求,这种细节描写是富有表现力的。福楼拜认为“艺术的首要价值和目标,是造成幻觉。感动常常因牺牲有诗意的细节才获致,这是另一回事,而且层次比较低。”
  
  虽然对于欧仁苏病情的描写没有将感情直接流露笔端,但是我们通过对文本的整体把握过程中,仍然能够感受深藏于文本背后作者对于孩子病痛的深深同情。他的老友莫瑞谈及《情感教育》,劈头就问:“您认识当教员的某某意大利人吗?”,“您笔下的塞内卡简直就是他的复制品,处处都一样,头发的式样也不例外!” “甚至有人硬说,我笔下的阿尔努是某出版商!可惜我与该出版商从未谋面。”
  
  福楼拜在对于现实的把握中,特别注意通过“精确”细节进行表现,从而达到一种“细节”源于现实,而意义超越现实的“真实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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