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时期漫画理论系统化探索的标志

　　4 漫画理论的系统化与成熟

　　本章作为论文的结尾，意欲探讨民国时期漫画理构建论步入系统化及成熟的标志：漫画理论专着的出现，主要有刘枕青的《漫画概论》、萧剑青的《漫画的研究》、以及黄茅的《漫画艺术讲话》和丰子恺的《漫画的描法》。作为漫画理论的专着，这些作者都系统的论述了有关漫画的定义、种类、功能以及漫画的发展历史等问题，只不过不同的作者对这些问题有若干不同的看法而已。

　　4.1 民国时期漫画理论系统化探索的标志--刘枕青的《漫画概论》与萧剑青的《漫画的研究》。

　　4.1.1 刘枕青着《漫画概论》述论。

　　刘枕青 （1903-1953），原名刘启泰，字枕青，别号枕经。济宁市人，书画家，书画鉴定家。师从山水画大家吴镜汀，曾在北平美术学院以及齐鲁中学任教。

　　为人性格坚毅、勤奋好学，书法风格空灵清新，山水画瘦劲清逸。他喜好收藏、精于鉴赏。着有《枕青诗草》《书法新论》《绘画概论》《花鸟画钩沉》《画溯》《山水画新论》《花鸟画新论》《论图画教育》《艺术漫话》和《漫画概论》等。

　　刘枕青着的《漫画概论》于 1938 年由（长沙）商务印书馆出版，是民国时期第一本有关漫画理论的专着，但研究界却对其关注较少。在《漫画概论》一书里，作者虽也表明了一些他自己对于漫画的理解，但书中关于一些漫画重要问题的论述，却是收编了当时漫画理论界所探讨的一些观点。全书共分为五章，总体上看，他重点论述的是漫画家的修养以及漫像也即肖像漫画的制作过程，概括他所论述的问题主要有以下四个方面：
　　
　　（一）关于漫画的基本问题，如漫画的意义、起源、种类、功用、漫画与纯粹绘画以及漫画的民族性等问题。对于漫画意义，作者认为漫画发芽于一颗诚实的心，因此它在意义上是严肃的，而不仅仅是嘻皮笑脸的。漫画在形式上不必拘泥于某一格，漫画以及作者个性的不同会影响漫画的技巧方式，在不受拘束的环境中，作者更能获得一种独创性的成功。在书中，作者为漫画下了定义："最中肯的漫画的定义结论就是内容能直觉而与大众生活发生关联的一种含有社会性的艺术，表现得方式，不能用任何方法来限止它的范围的，它像脱缰之马，奔放不羁。"这是他从形式和内容两方面对漫画所作的定义。在关于漫画的种类的划分上，作者并没有依据漫画自身形式与内容的不同来分，而是从作者的角度进行划分，即分为两类：一类是从作者是否抒发感情来分，可分为主观的描写和客观的描写，主观的描写包括讽刺图画、抒情漫画、连续漫画以及组合漫画等，这些表现了作者的一些感情和情绪；客观的描写包括似颜漫画、旅行漫画以及运动漫画，这些都是作者一种客观的描述。另一类是根据作者是否依据现实取材，可分为偏重于趣味的描写和偏重于现实主义的描写，前者不问世情，闭门造车，虚构事像，所表现出来的内容只求博得读者一笑了事，而后者则要求漫画家在现实生活的内层中，寻找能够表现社会矛盾的描写对象，暴露与针砭社会，所表现出来的内容是要探求矛盾社会中的真理。关于漫画的功用，作者的观点是："它的功能远在文艺作品之上，不需要文字的翻译，没有地域森严的阻碍，是教育大众化的锋锐的工具。一幅漫画它是一篇小说，也是一篇诗歌，它是一篇政治的论文，也是一篇演说。"作者认为，漫画的功能远在一般文艺作品之上，它简单而易懂的形式与内容使它成为一种教育大众化的工具。在这里，作者强调了漫画的教育作用，但只是把漫画当作一种工具，另外，作者认为漫画是对时间上所存在的历史背景的一种记录，也即漫画具有记录历史的功能。在这一章中，作者还进一步论述了漫画与纯粹绘画以及漫画与民族性的问题，但是从内容上来看，所谓漫画与纯粹绘画的阐述与李宝泉的《漫画与纯粹绘画》一文中的内容并无出入，而他关于漫画与民族性问题的表述与石生译述，日本冈本一平着的《现代世界漫画之鸟瞰》也如出一辙，从文章发表时间上来看，应该是作者收录了这两位作者的文章。但有一点是清楚的，既然作者引用了这两篇文章，那就说明了作者还是认同他们对这两个问题的基本观点。

　　（二）关于漫画史的研究。作者在第二章论述了漫画在中国的演进，但这并不是作者自己对于漫画在中国发展状况的总结与归纳，从内容上来看是结合了汪子美的《中国漫画的演进及展望》以及黄士英的《中国漫画史》，从这里也可以看出当时理论界在漫画史的研究上是比较匮乏的。

　　（三）关于漫画家的修养。对于这个问题，作者论述的比较详细也比较全面。漫画家需要有什么样的修养这完全根据漫画艺术的性质来决定，他说："漫画艺术是思想与人情世态结婚后而获得的儿女。"因此，"漫画家要负起改造社会和增进人类福利的使命，并不如一般偏见的人所想象的那样，是无聊的，浪漫的，奸诈的，缺德的，不学无术的庸俗之流，他必然是勤勉的，热血的，公正的，有为青年。"在这里，作者给予了漫画家很高的评价，一个好的漫画家必然是一个有正确思想的人，一个能够坚持不懈并且具有创造力的人，当然漫画家还需要一些漫画技术的修养。虽然当时很多漫画家认为一个好的漫画家并不是学校能够培养出来的，但是刘枕青还是强调学校学习的重要性，不仅要有理论的学习，如解剖学、透视学、色彩学、构图学、美学、美术史、制版和印刷等学科的学习，还要有技巧实践的练习，如石膏写生、人体写生以及速写及素描的练习等。在关于理论的学习中，他强调了美学的学习，他说："美学是一切造型艺术的胚胎，如果漫画家对美学有足够的研究的话，那么他对于艺术的定义审美的诸条件、创作、欣赏和批判的诸要素便都有把握了。"除了以上这些条件外，作者认为一个好的漫画家还应该多读书多观察，这主要是因为漫画家与普通画家是不同的，漫画家负有批判人生和和领导人生的使命，多读书、多观察才能够形成自己的观察点和意识形态，坚持从事实出发，坚持真理，在表达时代精神时能够有自己的主见。此外，漫画家还应该对自己的漫画以一种批判和审视的态度去对待，要多关注一些外国的漫画和漫画家的作品，这样对于提高自己的职业修养是很有帮助的。

　　（四）作者还论述了漫像也即肖像漫画的制作方法以及漫画的表现方法。在漫像一章中，作者详细的介绍了肖像漫画的制作方法，对不同年龄、不同情绪的人物的面部表情以及五官画法的也有详细介绍，并且对于不同的画法都有具体的图画示例，对于初学者的实践是十分有帮助。在漫画表现方法一章中，作者将漫画法分为十二种：即省略法、夸张法、象征法、抽象法、连续法、对比法、抒情法、演变法、鸟瞰法、构成法、组合法、剪贴法。从这些分类中，可以看到作者的划分标准并不明晰，有些是按照表现形式来分，有些又是按照表现方法来分。

　　总的来说，刘枕青的《漫画的概论》是一本对漫画理论作初步系统化构建的理论专着，开漫画理论构建之先河。但是，因为书中对有些问题的论述是收录他人的文章，因此系统性还不够强明，在论述某些问题时又显得庞杂。对于这部着作，应该站在历史的角度去分析其历史价值，以宽容的态度去接受作者留给后人的民国漫画的记忆。

　　4.1.2 萧剑青着《漫画的研究》述论。

　　萧剑青，广东香山人，生卒年不详，兴趣爱好广泛，在文学、艺术方面颇有造诣。着作有漫画集《抒情画集》《漫画上海》《苦孩子》等，诗集《战歌》，图画美术集《工商美术》《美术广告画库》等，人物传记有《世界名人图志》，还有历史故事《四女杰》《四才子》，乐器教材《口琴吹奏法》《萧笛吹奏法》，歌曲集《粤乐曲选》，青年励志读本《奋斗之路》《给现代女子的几封信》等。

　　萧剑青的《漫画的研究》于 1939 年由（上海）世界书局出版。从独创性上来说，是民国时期真正意义上的第一本漫画研究的理论专着。作者在文章中说他的写作目的是针对当前漫画的不断发展，但却没有相应的漫画技术问题研究的读物，因而他的这本书，不仅仅是一些深刻的理论知识，还有很多关于漫画实践的技术方面的问题。作者将漫画的理论问题与漫画的实践问题相结合，论述条理清晰、浅显易懂，对于初学者来说是一本很好的入门书籍。

　　（一）关于漫画基本问题的论述。关于什么叫漫画，萧剑青认为漫画的本质是没有固定限制的，"漫画的思想与题材均不受种种狭小的检制是要以整个问题，或超出片面而以问题的背幕为主旨的。漫画的作法亦不限于任何派别系统，其绘画本质亦不区区于一隅，在轮廓的表现上是随意自然的。"漫画的构造风格有着最重要的条件，那就是：1、爽快简明，就是用粗简的笔绘成易看易懂的画面；2、寓意深远，漫画需要有一个表现的意旨，能够使欣赏者在看完画面后产生无穷的思想；3、发挥力量，漫画要能够牵动欣赏者的心灵，引起欣赏者的同情，除此之外，漫画的效用还须具有宣传性、讽刺性。在漫画与民族性的问题上，他认为漫画与民族性是一种绝缘关系，在他看来，漫画家的作品都同具有酷似的式例、一样的笔法、一样的特征，若不由署名及题材上的分别，分不出是出于中国人手笔或是欧美人手笔。漫画家的眼光以整个世界为对象，漫画家的笔尖跟着他的思想成见绘成世界性的作品。在关于漫画民族性的问题上，他总结说："总之，漫画的风格是没有民族性的，它是一件世界的艺术品，是艺术的大同结晶。"在这个问题上，作者没有从每个民族不同的社会、历史、背景当中去考虑，当然这也与当时中国漫画界大多数漫画家学习欧美漫画家的漫画而鲜有自己的民族风格有关。萧剑青看到的漫画都是这样的，因而他会得出这样的结论，但是从当今世界漫画发展的趋势来看，这样的观点已经不适合了。对于漫画家的要求，他认为漫画家应该以审慎的态度去对待自己的漫画，思考自己的漫画当中是否具有针对人生的价值，在面对群众中能否有一种发挥的力量，作者认为好的漫画家不仅仅要有技巧的修炼，当然还要有一种表现漫画意义的力量。因此，他提出了漫画家必须具备以下条件：1、认识世界大势，明了社会的反面，了解人生的痛苦；2、注意绘画技巧，尤须注意作品的包含意义；3、观察力细密，想象力强大；4、擅于讽刺，抒情，诙谐；5、须带客观的眼光以判评作品；6、有超越时代的眼光。

　　（二）关于漫画史。这是作者论述比较详细的篇章。与其他作者研究漫画史不同的是，萧剑青在这里还对漫画名称的来源进行了考察，认为最初漫画两个字是一种鸟名，这与当今理论界关于漫画名称来源的论断是相符的。他认为绘画上的漫画和涉禽类的漫画实有象征的联系关系。在漫画史的论述过程中，他不仅站在世界的角度上对西洋以及日本的漫画进行了论述，重要的是他对于中国漫画史的推究，认为历史上中国漫画的最古而有存迹可考的是山东省肥城县的孝山堂及嘉祥县的武粱祠石室中流传下来的汉代石刻画。他认为图片中简易鲜明的构图法与现代漫画相一致，除了笔法上的整洁简明，这些图画所包含的意义以及表现力量也与现代漫画很相近。再者，《点石斋画报》作为漫画专门的刊物出现在清末，作者希望那些认为漫画来源于西方而中国没有漫画的人应该转变自己的观念了。

　　在关于中国漫画发展这个问题上，作者的论述最为详细，他不仅介绍了中国漫画发展的历史，而且介绍了与漫画发展相关的出版物、漫画学校的发展状况。他认为："出版界与漫画实有相依为命的关系，漫画可以说是出版物的灵魂，而出版物则可以作为漫画的肉体。"他还详细介绍了全国各地漫画的出版情况，以为上海的漫画出版物较多，售价低廉，印刷精美，因此销路很好。在广州，《一角漫画》销量最好,而华北方面的天津与北平的漫画刊物印刷不及上海，上海的漫画又占据了他们的市场，以致他们处于枯涩灰暗的地位。1935 年至 1936 年间，是出版界中的漫画年，漫画刊物受到了日本、东南亚等外国读者的欢迎，欧美各国的华侨也将漫画传遍了各地。但是后来由于中国漫画刊物触及到帝国主义的利益，因而首先在日本被禁止入口及销售。漫画《王先生》是早期中国影响十分巨大的连环漫画作品，其又被用在广告中，《王先生》还被拍为电影，但是作者认为影片的艺术价值不及漫画。

　　在关于漫画学校的授课情况的介绍中，作者认为漫画学校所教授的内容多侧重于形的构造、人物描写，而忽略了漫画的意的构造也即取材制意。他说："对于文字讲义的缺乏，尤为上海漫画学校的通病，故此漫画学生多得到的常识，仅是造形的描写技术，而缺乏于造意底修养。"这在一定程度上也反映出了当时理论研究的缺乏，作者在这里还总结了时代环境对漫画的影响，认为以美为第一价值的漫画已经不适应于当时拯救民族危亡的时代，而时代所需要的是一种力的表现，能够激起欣赏者的力量，使欣赏者感受到兴奋与牺牲的精神，"一件艺术品的利用与存在往往是随着大时代的演进而变更的。"强调了艺术与现实的关系。

　　（三）关于漫画的技巧与取材。作者主要介绍了漫画技巧方面的练习以及取材的重要性。漫画技巧练习也就是漫画的画面构成的练习，萧剑青认为学习漫画并不难，只需要对线条以及设色方面多加练习并且熟悉一些动物和人物的轮廓，就可以开始创作了。但是漫画在构意上却比其他写生图画都难。漫画除了绘画技巧以外还需要构造题材所包含的意义和意义在画面上的表现方式。还有一点需要注意的是，作者讲到构图与边框的关系，他认为构图法是活用的，边框能活用时，构图法当然不会受到影响，但是当边框受限制时，构图法亦可利用活的姿态去应付。漫画的构图不必依据写生的、一些规矩和技术，是可以不用比例透视的。在漫画的取材方面，作者说："绘漫画技术是比任何绘画都容易，但是取材却比任何绘画都难。漫画不是徒供认们欣赏的，它在欣赏以外，还须具有一种强大的发挥性和一种深刻的讽刺意义。"这种讽刺意义是针对整个社会、整个世界中的非人的行为，而并不是无理由的去侮辱一部分人的。作者认为漫画是画类中最有价值的一种，因为漫画家在作画时融合了他的观察、思考和理解。正因为漫画的意义如此重要，因而在选材时才需要更加谨慎，也就格外困难。在文章中，作者详细介绍了生活漫画、社会漫画、国际漫画等漫画的取材，通过实例以及图画的表现，使读者更能明白这样的取材方法，但不管哪种类型的漫画，它的取材一定要能够表现作者思想上的价值。生活漫画的取材要注意从平凡的事物中分析出其不平凡的价值。社会漫画的取材要注意三个问题：1、画面是否有和题材相背；2、题材是否不合于意义；3、意义是否不正确或不详尽或缺乏价值。国际漫画取材的价值，就是在取材上能用泼辣的手段去指摘错误者，用严酷的笔法去攻歼越轨者而已。

　　（四）关于漫画的欣赏。关于漫画的欣赏，作者说："看普通画，犹如桔子，一口就咬着甜味，甜味一过后，嘴里就感不到什么出来。看漫画则好比吃橄榄，表面上他虽没有桔子一样的甘甜，可是它也不如桔子一般的甜过就没味，它是越吃越甘，吃后愈想亦愈甘，滋味从咀嚼中出来的。"对于漫画的欣赏，作者分为三个步骤，首先是对于漫画图像的欣赏，其次是对于漫画题材的欣赏，最后是对于漫画的绘画技巧的欣赏，在这三者中图像的欣赏最容易，因为图画谁都看得懂。题材的欣赏在漫画欣赏的地位上，处于一个中间的位置。"它恰似是河流中的一座桥梁，桥的东西两面各有一大路，东首的路是漫画图像认识的路，西首的路是漫画力量感受的路，而桥梁却是题材的了解，它是在中间沟通两路的重要关段。"因此，弄懂了题材也就基本上看懂了漫画。绘画技巧的欣赏是对欣赏者所提出的更高的要求，作者认为这应该是以一个完全的欣赏者，或者一个批评者的眼光去看，而不是对普通大众的要求，他认为对于漫画绘画技巧的欣赏，是一般的有艺术头脑的人所必需的。

　　以上就是萧剑青的《漫画的研究》的主体部分的内容，除此之外在附录中他还补充了一些其他的美术知识，对于漫画创作他也提出了八忌八宜："忌解说文字多，宜不用解说；忌思想平凡，宜思想新巧；忌表现无力，宜画面动人，表现有力；忌复杂难明，宜取题切用；忌过奇过怪，宜通俗；忌耗时过多，宜简易；忌帧幅过大，宜玲珑细小；忌抄袭模仿，宜创作。"这样就很清楚的表达了他自己的创作方法。另外他还附加了广东中山天涯艺术学院漫画班讲义撷要："艺术园地中最细小者是漫画，然而最勇敢者也是漫画，它用简单与不羁的姿态出现，却做了最复杂巨大，最严正有规的工作。"最后，他还详细介绍了木刻艺术。

　　他的这部着作，给初学者带来了很大的帮助，也有很强的史料价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