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析推动女性健美发展的原因

　　第 4 章 探析女性健美

　　4.1 女性健美兴起和推进的原因。

　　20 世纪 20 年代女性健美得以兴起和推进的原因，总结起来大致有五个方面：

　　第一，最根本的原因是经济因素。马克思政治经济学认为"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也就是说在经济相对发达繁荣之后，政治、文化、思想、法律、艺术等才会在此基础上发展和演生。女性健美作为社会领域内一种思想解放和文化生活，必定建筑在 20 世纪经济发展繁荣之上。从民国建立到 1927 年南京国民政府的成立，这一阶段由于 1914 年爆发的世界大战，世界一些主要资本主义国家卷入了战争的漩涡，进而放松了对华的经济控制，使得中国民族资本主义获得了有利的发展时机，因此"这一阶段是整个民国时期资本主义经济发展最快的阶段，被称为'中国工业化的黄金时代'".从 1927 年南京国民政府建立到 1937 年"卢沟桥事变"爆发，这一阶段是国民党和国民政府为巩固其统治基础，集中整理财政和金融及发展经济的十年，"十年经济建设"使得中国经济进一步被卷入世界经济潮流中，外资的引进使得国内的轻工业、重工业以及对外贸易有了长足的发展，大都市逐渐在国内形成，商业文明逐渐发达、消费文化也日渐端倪，这些都对女性的生活经历和生命体验产生了较大的影响。伴随着消费主义和现代性的崛起，女性与时尚的关系变得密切，这就为后来女性健美的兴起与推进奠定了经济基础。

　　20 世纪 10-30 年代，上海集开放性与现代化于一身，与纽约、巴黎、伦敦齐名，是世界性大都市之一。民国初年，上海繁荣稳定的经济条件对女性体育的发展提供了物质基础，这也使得越来越多的人包括妇女在内有闲暇时间和经济能力从事健美运动。据史料记载，"上海县公共体育场（1928 年改称上海第一公共体育场）于 1915 年 10 月 16日由上海县教育开会研究筹建。该公共体育场占地 30 亩，投资 2260 银元，设柔软体操球类，器械田径等四部分，有一足球场，300 米煤屑跑道，300 平方米健身房一座，建有排球场、篮球场、网球场和妇女活动的场地等，并配有浴室供运动员使用，1917 年 3月 30 日建成，并被充分的利用",城市功能的日渐健全、完善的体育设施都为女性从事健美运动提供了必要条件。试想如果没有经济作为发展的先导，也就没有女性在思想领域的解放和女性的自我认同，也就没有后来女性在社会生活中获得的身体解放---废缠足、废束胸，并此基础上进行的身体锻炼和保健，部分女性还具备了健全的意志和丰富的知识，这也从另一个方面丰富了同时代"健美女性"的内涵。

　　第二，政治因素作为推动因素，起到了关键性作用，尤其是妇女新生活运动对女性健美的传播起到了推波助澜的效果。1934 年南京国民政府发起新生活运动，妇女的新生活作为其中的重要环节，得到大力的推广，3 月 11 日，蒋介石在南昌市民大会上讲到，"新生活运动的目的，就是要使我们一般同胞，个个人都能做健全的现代国民。要做健全的现代国民，第一就是要有强健的身体",此目标"嫁接"到妇女界时，即为妇女也要锻炼健全的体格，因为"民族生命的永续与繁衍，全赖母性担任生育的使命，有强健的母体，始有强健的国民，有强健的国民，始有强健的民族",以此推理，蒋介石的演讲正是强调了女性的体格对于民族的未来的重要性，这种来自政治的舆论导向使得女性健美拥有了新的发展契机。为了更好的推进妇女生活的改进，1936 年 2 月由宋美龄任指导长的妇女指导委员会（简称妇指会）成立，该会成立后，制定的《总会妇女指导委员会工作大纲草案》对全国的妇女生活改进起到了总领性作用，且其中内容规定对妇女进行健美教育，具体从"园艺、运动、音乐、美术入手",这样内容的设置，进一步推进了女性健美运动开展，有了如此的政治基调，那么全国性的女性健美才有了充分的政治保障。

　　第三，九一八事变的爆发，也为女性健美的推进创造了环境条件。战火烧醒了每一个有良知的中国人，曾经林妹妹式的病态美人已经不能适应时代的需要，贤淑静谧的传统美女也不得不随着时代的发展而改变。对中国女性来讲，这是一次自我挣脱的良机，对战乱中的国家来讲，也是符合历史要求的顺势之举。为了配合战乱环境的需要，各大报刊也在不断改变风格，以此来迎合宏观环境下对女性身体做出的重新定义和注解。《健与力》、《健力美》为代表的健美杂志，创办始终贯穿抗战的全过程，它们的宗旨就是让学员拥有强健的身体，才能实现抗战的最终胜利。它们尤其强调女性对于民族复兴的重要意义，因此专辟"健美之路"来向女性介绍各种健美运动及健美保健常识，创办上海健身学院招收女学员来教授健美体操等，在香港、上海、广州、重庆及国内其他大都市中引起了一定的影响，也使得女性健美逐渐开始被大众认识及认可。而作为华北有相当影响力的《北洋画报》，把"女性-体育-民族"有机结合起来，在创造女性流行风尚的同时，更强调了它的宏大政治环境内涵，进而保证了在高度敏感、紧张的战争时期，大众对于女性健美的接受程度。它强调"妇女之强弱，关系未来国民之健康至巨？？其所以以彼等为对象者，因彼等在民众中不失为优秀分子，其知识道德，生活习惯，皆在水准之上，而身体适成反比例，其影响民族前途，非常重大",在此基础上刊登健美的影视明星、体育明星、女学生等，且图文并茂的连载 25 期介绍《女性健美运动》，所有这些正是说明中日战争的急迫性对于舆论起到了风向标作用，试想如果没有战争的爆发，可能舆论始终不会把关注的焦点投射到"羸弱"的女性身上，更不会联想到女性健美与民族存亡之间如此重大的决定关系，那么女性健美的兴起和推广也就无从谈起，从这个层面上说，战争的对女性健美的推进起到了催化剂的作用。

　　第四，文化的作用也是不可忽视的重要因素，尤其媒体介质的传播起到了纽带和桥梁的作用。处于社会转型的民国时期，在新旧文化不断冲突、外来文化与本土文化交汇融合等因素的影响下，国家的文化氛围自然显得兼容并包，加之国民政府推行的"妇女新生活"运动，宽松的政治环境也使得女性健美漂洋过海，从欧美传入中国。而在中国国土的传播中，媒体从中起到了缓冲、调和及传播的作用，不论是《健与力》、《健力美》等专业的健美杂志，还是《妇女时报》、《玲珑》等女性杂志，更或是《北洋画报》、《良友》、《申报》等大型报纸，无不在为女性的身体解放、观念的更新、知识的丰富而奔走呼号。它们或者是出于政治的响应，亦是战争环境的需要，其最终的结果是重塑了大众对于女性的审美观念，进而让"健康美"的女性走上了社会舞台，这也不得不归功于以女性健美为主题的电影被制作，才使得一大批女性健美明星成为了引领社会的标准女性形象。

　　第五，女性自我意识的觉醒，也使得"健美女性"的形象更加深入人心。笔者认为，女性健美身体是社会和媒介的集体建构，更是女性的自我实践。透过《玲珑》、《良友》

　　等通俗刊物，笔者不难发现都市女性如何积极投身到健美身体的建构当中，怎样使身体健美？怎样去除脸上的雀斑？怎样使大腿变细？这类"怎样使身体？？"的句式不绝于耳。在西方健美女性的参照下，在明星、名媛的引领下，普通女性热烈的投身于身体健美的实践中，成为其他女性的效仿对象。

　　综上，在经济、政治、战时环境、文化媒介外力因素的影响下，女性主观的自我意识开始觉醒，使得社会开始了对女性健美从陌生到认识、从认识到认可、从认可到认同，最后主动实践的漫长过程。

　　4.2 社会影响。

　　如果说女子体育的兴起是女性健美的前奏，那么女性健美的兴起和推进也促进了女子体育的普及和推广，国人通过女性健美知识的学习，抛弃对女性病态式的审美观念，"健康美"的新女性形象受到推崇和宣传。因此，女性健美的传播在社会上引起的影响，具体表现为四个方面：

　　首先女性健美的兴起，扭转了大众对女性的审美观念。笔者在第三章中简要叙述了传统社会女性生活的剪影，旧时女性由于受到封建思想的束缚和压迫，被迫缠足、束胸以此来迎合大众对女性"病态式"的审美要求。随着辛亥革命对封建习俗的取缔，以及民国欧风美雨思想的洗礼，女性获得了前所未有的身体解放，废缠足、废束胸运动轰轰烈烈的在各地开展开来，身体解放的女性逐渐走出家庭空间。20 世纪 20 年代以后，大众媒体逐渐兴起，为女性健美的传播创造了便利条件，电影的放映、报刊的宣传、健美的明星效应为走出家庭的女性提供了实践的场所和效仿的对象，随着民族危机的日益加深，国人开始觉醒，他们开始意识到只有强健的女性，才会有强健的国民；只有强健的国民，才会有强健的民族，民族危亡在于女性强壮的身体，因此"健康"和"美丽"的合成词"健美"应运而生，"健康美"的女性只有通过健美运动，再辅助体育运动，才会成为"健美女性",她们一改楚楚动人的病态美人，而是以健康、活泼、美丽、运动、有内涵的特征成为大众心中新女性形象。因此，女性健美的兴起使得大众的审美观念不再仅仅停留在封建时代，而是随着时代的需求逐渐被"健美女性"所代替。

　　其次，女性健美的推进，也使得女性着装发生了较大的变化。封建时代女性以宽大、严密的裙装为主要着装。随着健美运动在社会中的被认可，适合健美运动的运动装、学生裙逐渐出现在街头巷尾，成为众多女性心中的理想装束。电影《体育皇后》中黎莉莉饰演的体育女校短跑学员，深受大众的喜爱。生活中的黎莉莉也是一位热爱健美运动的女性，她常常打网球、骑自行车、游泳等，健壮而优美的体格形象深受大众喜爱，此片的上映也带动了运动装、学生裙在社会中的流行。杨秀琼等体育明星也频频以运动装出现在媒体中，为女性着装的变迁起到了示范效应。此外，女性游泳不仅成为体育项目，而且成为了女性健美运动的绝佳选择，更有太阳浴等健美的项目为《健与力》所杂志推崇。因此，众多体坛名家、影坛明星频频以泳装出现在报刊的醒目位置，女性裸露的身体更是大众品评的焦点。由此可见，随着游泳这个健身项目被大众所认可，裸露身体的女性也逐渐被大众所接受，而不再是人们口诛笔伐、伤风败俗的社会异类分子。笔者认为，这也从另一个方面说明，大众审美情趣潜移默化中发生变化。

　　再次，女性健美的兴起使得大众生活方式发生变化。正是在媒体的传播下，大众逐渐认为，健美运动是健康的生活方式，所以吸引很多人加入到健美运动中。越来越多的新女性不再仅仅把自己囿于狭小的家庭范围内，她们纷纷走出家门，舞厅、电影院、健身院、体育馆等成为她们呼吸新鲜空气、领略新式生活的重要场所。最具开放性的上海滩，不论是电影院或者是体育馆，亦是游泳池，都为上海女性身体的健美和社交能力的提升提供了活动场域。

　　最后，随着健美成为时尚，"女性健美"开始被商品化。如上海五洲药房的"月月红"和"女界宝"广告便用健康美做广告，它说道："成为一名健美的女性，并不是天生来就是健美的，她必须随时修养锻炼，并且要随时克服体内的疾病。"广告中还专门附上穿着运动服掷球、拍网的女性插图或照片，如此广告不仅充斥着《申报》、《良友》、《北洋画报》、《玲珑》，在健美专刊《健与力》、《健力美》中更是数不胜数。

　　这种铺天盖地式的健美广告，迎合了同时代女性对于健美身体的狂热需求。商家于是乎便将女性的如此需求商品化、从中赚得了高额利润；相反，如此高的报酬率，驱使更多的商家投资与竞争，更多的健美广告被制作与宣传，以"女性健美需求"为出发点的商业链由此形成。

　　4.3 局限性。

　　虽然女性健美在 20 世纪二十到四十年代得到相对广泛的传播，并得到较多国人的认可和效仿，它仍然存在着不可逾越的局限性。具体体现在以下几方面：

　　其一，从范围上讲，女性健美的传播仅仅局限在较为发达的城市，如上海、香港、苏州、杭州、重庆等大都市。因为它们地理位置相对优越，较为发达的经济和大众整体受教育水平都远远高于小城市和乡村，这些因素夹杂在一起使得他们有经济能力和时间去参加健身运动，去实践健美锻炼和参加健美的团体，二是较高的知识水平也使得他们更好收到健美知识的熏陶，《北洋画报》在《介绍健美运动（序言）》中讲到"故本文贡献之对象，为饱食终日，既不直接负经济之责任，而家庭劳作又有仆役足供驱使之妇女。其所以以彼等为对象者，因彼等在民众中不失为优秀之份子，其知识道德，生活习惯，皆在水准以上，而身体适城反比例，其影响民族前途，非常重大",由此可见，只有生活在上流社会中的妇女才能力受到健美熏陶，享受了"健康美"的健美运动。相反，生活在小城市，乃至乡村的女性，难道她们就不需要健美的知识和健美的运动吗？

　　答案当然是否定的，究其原因，我们不难看出她们整日为家庭的生计而奔波，无精力更无暇接受健美的熏陶，解放了束胸、缠足已经对于她们是莫大的恩赐了，就更别提"健康美"了。因此，在苏俄影片《健美的女性》的影评中，一位笔者感叹道"在苏俄，这片子是专为一般无智识的人来看的。而在中国呢，应该去看的人却没有机会去看（最低是三角钱的座位，已经没机会去受教育的人们是看不起的。）而有机会去看的人都是无须看便已懂得的".

　　其二，女性的知识水平，也是限制女性健美传播的重要因素。女学生作为新智识阶级女性的代表，是一支健美女性的典型群体，因为她们得天独厚的享受着知识的沐浴、得到学校便利的体育健身设施，加之社会环境之于的优厚条件，使得她们更为便捷的从学校、报刊、电影媒介中受到了方方面面的洗礼和熏陶，也就使得她们理所当人的成为了"健美女性"的代表。相反，对于无知识的女性，由于受认知水平和文化知识的限制，无法接受到报刊媒介对于女性健美知识的宣传。当健美刊物《健与力》中介绍各种健美运动时，如果没有基本的文字功底，怎能在刊物上学到健美知识和运动要领呢？

　　综上，近代女性健美兴起并传播的影响力，意味深长且回味无穷，因为它不仅代表了大众的生活方式和着装打扮的变化，更重要的是重塑了近代对中国女性的审美趣味。

　　但是我们也不难看到女性健美传播范围及普及人群方面的局限性，这始终成为女性健美无法逾越的时代鸿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