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世纪以来国产爱情类型片的时代与文化成因(2)

　　随着《非诚勿扰》、《我们约会吧》等一系列电视相亲节目的盛行，一大批所谓的“剩女”登上电视荧幕，主动表达着自己对于爱情的追求和期望，清楚明白地说出自己理想的爱情对象，这正是当前社会中女性思想解放，掌握爱情主动性和理性择偶意识提高的体现。

　　她们可以根据自己的偏好决定男嘉宾的去留，将男性置于被观看和被选择的位置上，重视女性自我选择意识和对于爱情理想的主动性，也鲜明地突显出了女性独立自主的意识。而之于电影来说则是中国式“小妞电影”的持续升温和渐成气候。“小妞电影”是典型的好莱坞电影类型，《律政俏佳人》、《穿普拉达的女王》、《欲望都市》等都是经典的小妞电影。

　　“小妞电影”是通过女性的视角来讲述女性的故事，将电影的叙事核心放在女性事业上的个人奋斗和情感上的多重体验，结合都市时尚元素和时代新特征，是一种更吸引女性观众特别是都市年轻女性观众的电影类型。小妞电影故事情节是从女性的自我奋斗开始，不断向着实现自我的目标去完善和改变自己，具有一定的励志意义和女性意识的觉醒，最终通常是以女性收获了爱情和赢得事业上成功的大团圆结局而结束。

　　国产小妞电影是在最近几年才逐渐火热起来的。2009 年上映的《非常完美》成功地借鉴了好莱坞“小妞电影”的类型模式，讲述了主人公苏菲的“爱情复仇计划”,最终她也如愿收获了一份更加完美的爱恋。影片凭借不俗的票房成绩和口碑为国产小妞电影的迅速发展提供了参考，奠定了基础。2010 年《杜拉拉升职记》、《摇摆 De 婚约》、《我的美女老板》、《娜娜的玫瑰战争》、《跟我的前妻谈恋爱》、《爱出色》等一大批“小妞电影”相继上映却并没能如《非常完美》那般令人眼前一亮。《杜拉拉升职记》尽管票房过亿，但是口碑却无法与其商业上的成功相匹配，大量的植入广告和空洞乏力的故事使得这部备受期待的电影有些令人失望。直到 2011 年“光棍节”前夕上映的《失恋 33 天》才又将“小妞电影”推上了一个新的高峰。不仅在网络媒体上掀起了一阵关乎爱情和失恋的广泛热议与激烈讨论，更是在票房上节节高升，成为国产小妞电影最卖座的影片，又以其中低成本的投入和高票房的收益成为当年国产电影市场的一匹“黑马”.《失恋 33 天》延续了《非常完美》的都市生活环境、时尚潮流感、女性失恋和寻爱的故事情节以及喜剧与爱情相结合的叙事元素，再加上治愈系的小清新风格和“接地气”的失恋题材，依靠精准的市场定位，借助有效的网络媒体宣传和整合营销，炒热了“光棍节”档期的同时也标志着国产小妞电影开始朝一个成熟理性的方向探索与发展。2013 年国产小妞电影呈井喷之势，成为爱情类型片最主要的存在形式，其中《北京遇上西雅图》以 5 亿多的高票房和良好的口碑成功地接棒《失恋 33 天》成为又一部收益颇丰的国产小妞电影。影片虽然是将故事背景放在了美国西雅图，但涉及到的却是拜金女、赴美生子、离异家庭、婚外恋、同性恋等贴近现实生活的社会话题，使异域空间与日常生活紧密联系在了一起，为国产小妞电影的进步发展拓宽了视野和角度，也照顾到了更为各个年龄段里女性观众的审美趣味和认同感。除了《北京遇上西雅图》撑起了国产小妞电影的崭新局面之外，《分手合约》、《一夜惊喜》、《非常幸运》等一系列小妞电影都很难算得上十分成功，虽然仅在商业回报上来看差强人意，但是故事性的残缺与创新意识的不足都严重制约着“国产小妞”迎来真正的春天。

　　中国式“小妞电影”始终是从好莱坞模仿学习而来的一种电影类型，而单纯的借鉴和仿制必然无法保持国产小妞电影的长久生命力。它既是电影商业性的集中体现，又是电影市场不断细分和准确定位的产物。如今，电影产业化进程稳步推进，电影类型化的成熟度和专业性也在逐渐提高。国产小妞电影依旧要立足于中国社会的文化特点和文化环境，运用好莱坞“小妞电影”的制作方式，提炼其类型精髓并转化为适合中国观众与适应国内电影市场的类型特征，凸显故事性的重要作用，塑造出更为典型和富有现实意义的“小妞”形象，传达出一种积极向上的价值观念和文化内涵，使国产小妞电影全面开花，成为推进国产爱情类型片不断发展的生力军。
　　
　　第三节 现代爱情观与价值观的碰撞和交织

　　德国着名思想家马克思·舍勒在他所研究的情感现象学中揭示了人的情感变化正是人的价值意识变化的佐证，而人价值意识的变化又在一定程度上意味着时代的变化，也就是说，时代的变化从根本上说就体现在人价值意识和情感的变化中。新世纪以来，中国的现代化建设突飞猛进，现代都市给予了人们日益更新的快节奏、便捷性的生活，而在情感上的焦虑不安和人与人之间的信任危机却使人们的爱情观和价值观发生了改变。“舍勒认为爱可分为四种类型，即感官之爱，生命之爱、精神之爱和信仰之爱。现代人让精神之爱服从感官之爱，把等级低的价值物当成等级高的价值物。神圣的价值在现代人心中几乎没有地位。”[8]

　　在这个物质欲望驱动下的现代社会里，缺乏安全感的人们渴望在内心上得到理解和慰藉，但面对着物质价值的诱惑，展现出来的却是精神层面的匮乏，人们就在一种迷茫中触碰着内心的情感生活，对原来固有的爱情观充满了疑惑，也动摇着现代文明的价值观念，在爱情观与价值观的碰撞和交织中小心翼翼地展开自己的爱恋。而中国的现代爱情片也必然要将这种内心情感的起伏变化和爱情观、价值观的现实反映一一呈现出来，通过艺术化的表现形式和戏剧化处理，传达对于美好爱情理想和现代幸福生活的的坚守与向往。

　　2008 年年底上映的爱情喜剧片《非诚勿扰》通过主人公秦奋的相亲过程展现了当今社会各个阶层、各种职业的人不尽相同的爱情价值观。这其中就有长久以来备受争论的同性恋问题。同性恋已经不再是一个难以启齿的私密问题，同性恋者也不再一味地忍受讽刺与歧视，而是积极维护自身应得的权益和尊重，大胆地表露出心中最真实的情感诉求，在一个平等公正的环境之中活得充实而安定。影片中还提到了性冷淡者，试图将爱与性相分离而单独存在，最终这次的相亲也是以失败而告终，表现了在性的基础上的情感交流与心灵沟通才是生成和构建爱情的基础。影片中还以主人公秦奋与一个炒股女的幽默对白将爱情比作是股票，人的自身条件就如同是各种业绩不同的股票，无论是一直走下去的“长期持有”,还是拿感情当做游戏的“短线玩玩”都是很贴合如今人们爱情婚恋的真实情景。此外，秦奋在相亲过程中还遇到了以相亲为由而兜售墓地的女性，未婚妈妈等社会中各种极具代表性的人。而影片的主要叙事线索还是放在秦奋和梁笑笑的爱情进展之上。梁笑笑爱上了一个已婚男人，做了别人的第三者，而长久以来的情感压抑使得她十分渴望逃离困境，在自己的第一次相亲中她遇到了风趣幽默的秦奋，从此进入了一个更为纠结复杂的情感关系网之中。后来，秦奋带着笑笑来到北海道，在这里他们有了对彼此更深的了解和认识，笑笑也渐渐感受到了秦奋的真诚和真情，但她依旧迷茫困惑，一度选择了跳海，企图以最为极端的方式了结所有的苦与痛。秦奋始终没有放弃对笑笑的喜欢，直到这种喜欢变成了爱和相守到老的勇气。影片就在笑笑逃离“第三者”的重压与束缚，打算试着来珍惜眼前这个执着的男人中宣告结束。影片所凸显的是现代人在内心情感接受不同刺激与纠缠时产生的迷惘和纠结，又通过一个“小三”走出苦海，获得新生的故事线揭示出一种遵循现代社会道德规范和秩序的爱情观念，符合人们普遍的价值观念和情感认同。在《非诚勿扰》第二部中，梁笑笑答应了秦奋的试婚请求，却发现两人生活在一起有着很多的矛盾和不适，一度分开的两人又因为秦奋的好友香山的人生告别会而重逢。影片试图用生与死的概念来诠释爱情与婚姻的选择和坚持，而秦奋得出的结论正是“婚姻怎么选都是错，长久的婚姻就是将错就错。”这并不是在说婚姻可以随随便便，爱情可以游戏人生，而是对于婚姻和爱情的一种更深层次的理解。没有什么完美的爱情，更不会存在完美的婚姻，面对着生活的压力和情感上的焦虑，人们更应该坚定地走下去，以宽容和理解来坚守曾经的决定，以“将错就错”的平静心态和豁达心境来维系来之不易的幸福，这也是符合人们对于幸福指数和爱情价值的评判标准，是可以构建起和谐社会的重要价值观念。

　　同为小妞电影的《失恋 33 天》与《北京遇上西雅图》从女性的视点阐释出具有普遍价值意义的爱情观念。《失恋 33 天》的海报宣传标语是“爱，就疯狂，不爱，就坚强”,这句话既代表着像影片中黄小仙这样失恋的人自我治愈和重新振作的精神鼓励，也是影片所要传递给人们的对于爱情得失的感悟和理解。黄小仙与陆然曾经是亲密无间的恋人，但是黄小仙高高在上的姿态和永不放下的自尊心让陆然的忍耐力渐渐消耗殆尽，他没有选择一辈子仰视黄小仙，而是带着自己被黄小仙所忽视的自尊心开始自己的新生活。充满戏剧性的是黄小仙最好的闺蜜却成了陆然劈腿的对象，而黄小仙目睹到自己的男朋友和闺蜜在一起，那种心碎的声音无声胜有声。黄小仙和陆然彼此相爱却又互相伤害，到头来只能是她继续着她的自尊，他寻求着他的新生。当陆然鼓起勇气说出他们走到分手这一步的真正原因时，黄小仙还在故作镇定，依旧保持着那份盛气凌人。但当陆然坐车离开之时，她才想明白，才想放下那不可一世的自尊，只是一切为时已晚，逝去的就再也无法挽回。黄小仙用了 33 天接受了自己失恋的事实，而在这期间她有王小贱在一直陪伴，嘘寒问暖，精心呵护。影片还用魏依然和李可这一对“钻石男”和“拜金女”的婚礼策划与张阿姨和陈老师相濡以沫直至终老两个故事进行对比和衬托，以一个圆满的大结局来教会人们“坚强面对失恋，迎接新的生活”,虽然现实生活中并不一定会有一个“王小贱”始终相伴，但走出阴霾，忘却曾经，抚平伤痕，重新启程正是积极健康的价值观念，而之于爱情，从过往中吸取教训，用心去经营感情，用真诚来相互包容，便能让爱在疯狂中增添一份安逸与平等。如果说《失恋 33 天》是在告诉女人要坚强面对生活里的痛，那么《北京遇上西雅图》所传达出来的就是女人要独立自主地生活。文佳佳从一开始蛮横强势、拜金奢侈的“小三”逐渐成长为可以独自养活自己的单亲妈妈，这种自我存在感和认知能力的提升隐喻着一个金钱和爱情孰轻孰重的常规问题，最终文佳佳选择了“努力让自己的肩膀强壮起来”,也认识到了“只有到了那一天，才有资格对我爱的人说，我准备好迎接爱情从天而降了”.在这个自我发现和情感发生化学反应的过程中，弗兰克与女儿就如同是一剂有效的催化剂，让文佳佳的人生出现了重要的转折，“这和钱没关系，你不在我心里了”,她和过去的自己、曾经执着的那个错的人还有奢华却无味的生活彻底告别，坚强独立地承担起一个母亲的职责，也做好迎接真正爱情的到来。影片所要传达的爱情观和价值观也在紧紧跟随着文佳佳的个人觉醒而逐渐呈现与显露，爱情不应该是依附关系，更不应受物质欲望驱动，而是各自独立又携手与共，精神享受且志同道合，就如影片中那句人生感悟一般，“只要我们住在对方心里，死亡就不是分离”.“任何个体都必然处在情感之中，并通过情感的绽放意识到自身的存在。个体正是通过情感体验到自身的存在，没有情感，个体就会变成一行尸走肉，陷入与物无区别的状态。”[9]

　　正是深切的情感体验使黄小仙认识到了自己那看似牢不可破，实则一击即碎的自尊心，认识到了自己有多么的不舍和悔恨，也让她学会了坚强和珍惜。之于文佳佳，情感体验彻底改变了她的命运，让她意识到自我独立生活的意义与价值，也让她可以用最好的自己去迎接更好的爱情。

　　舍勒的情感现象学认为情感感受对人的自我存在和生命感召具有根本性的奠基作用，体现着人存在的价值意义和生命的存在方向。新世纪以来的国产爱情片体现了时代发展下人们的主流价值观念和爱情婚恋观，通过塑造生动鲜活、具有典型特征的人物形象传达了动人情怀，反映了时代精神，在艺术性的基础上赋予了爱情片以思想性和现实性。这些爱情片也在弘扬着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和积极、健康、有序的现代爱情价值观，体现出鲜明的时代特征和文化内涵。始终遵循着主流价值观念并不断适应着时代发展的国产爱情类型片将会在电影市场的激烈竞争中，也会为中国电影产业化发展提供源源不断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