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巴尔扎克金钱观的内涵
亚当·斯密的《国富论》对金钱的前生今世做了详细阐释。金钱的前身便是古人们为了使以物易物更加便利而发明的易保存,易结算的金属。"货币在所有文明国家中变成了普遍的商业媒介,所有的各类货物通过它来进行买卖,或者彼此交换".
金钱本身是一种提供便利的工具,它淘汰了以物易物的原始交易方式,使市场更加规范。而在巴尔扎克的作品中,金钱带来负面影响却不亚于正面影响。造成这种现象的原因亚当·斯密在《国富论》中给过经济学的解释。最初,金钱由真正的黄金白银所制造,后来由于造价高昂,且有人熔化货币用得到的金银去锻造饰品获得利益,铸币者不得不向金币里面添加杂质,导致金币本身的价值贬值,而纸币的出现直接导致金钱由真金白银变得更加像是一个符号,经济学中的一个符号却给人类的社会生活带来翻天覆地的变化。
在巴尔扎克的作品中,金钱不仅对穷人意义重大,富人追求金钱的样子更加贪婪。
金钱不再是经济学里的金钱,而是一种欲望的象征。
第一节 金钱与亲情。
亲情存在于血缘关系中,是人类最基本的情感。在每一种文化中都有对亲情的描写和赞颂。而在巴尔扎克的作品中,亲情似乎并不仅仅是血浓于水的真挚情感,每一段亲情都紧紧围绕着一个主题--金钱。正如恩格斯在《资本论》中指出:"资产阶级撕下了笼罩在家庭关系之上那层温情脉脉的面纱,把这种关系变成了纯粹的金钱关系".
在巴尔扎克的许多作品中,真正的"英雄"是将灵魂交给了上帝的人,被金钱煽起的情欲才是小说的真正主人公。比起以往价值观中"亲情即不计代价的奉献"的观点,巴尔扎克笔下的的亲情在熠熠闪光的金银钱币面前显得黯然失色。资产阶级或是资产阶级化的贵族们围绕财产展开的生死搏斗,已经使人无法在看清"家庭"与"亲情"的本来面目,金钱变成了主导一切的上帝。巴尔扎克幼年未得到母爱的滋养,因此他在作品中极少提及母爱。关于母亲的描述大多十分简单,比如《高老头》中拉斯蒂涅的母亲并未出现在读者面前。能证明她存在的只是一封回信。在回信里,母亲告诉拉斯蒂涅,她和姨母卖了宝贵的纪念品来给筹这笔钱。并且叮嘱道:"你应该像大人那么明智,你的五个亲人的命运都系在你的明智上了".这大概是巴尔扎克能想象到的最崇高的母爱了,这严肃的爱另拉斯蒂涅愧疚又自责,想到母亲也像高老头一样绞她的首饰,不禁泪流满面,几乎五内俱焚。在巴尔扎克的大部分作品中,母爱微弱而淡薄,甚至缺失。这些作品中的母亲形象要么懦弱无存在感,要么过早离世,让子女无法感受到母爱。这大概是由于人类本无法相信自己从未拥有过的情感,所以巴尔扎克才无法确认它是否真的存在于世间。
《人间喜剧》中子女与父亲的复杂感情也有不少体现。小说《长寿药水》是一篇荒诞不经的浪漫主义小说,被巴尔扎克归纳到《人间喜剧》的"哲理研究"部分。主人公唐璜·贝尔戴维罗被一瓶可以起死回生的长寿药水诱惑,杀了自己的父亲和儿子。"这个好父亲喜欢听唐璜给他讲年轻人的鲁莽行为,一面塞给他钱,一面半开玩笑的说,'好孩子,只管胡闹取乐吧。'"唐璜的父亲纵容儿子放浪形骸,从不管束儿子轻薄放荡的行为,然而这样的溺爱并没有获得儿子的真心。 "他(唐璜)有一切被宠坏了的所有坏毛病;父子生活在一起,恰如一个认定的交际花和一个老头子姘居一样,他对她的放肆一笑置之,全凭好脾气去博得她的爱。"当听到父亲即将病逝的消息,唐璜装作悲伤,内心却为了能够获得遗产欢欣鼓舞。当他知道父亲有一瓶可以起死回生的药水时,又惊恐又怀疑。父亲哀求这唯一的儿子为他涂上药水以求重获欣赏,唐璜却用一点点药水在父亲眼睛上以验证真假,当他看到父亲复活的眼睛时,陷入了救父亲还是不救的思想斗争,最终砸碎了那只已经复活的眼睛。唐璜杀了自己的父亲,却因为为父亲修建坟墓和豪华的纪念碑被别人称作孝子。他为了不重蹈父亲的覆辙,将他儿子菲利普·贝尔维代罗送进修道院,使他变成一个笃信宗教的年轻人。时光飞逝,等唐璜将死之时把菲利普叫到床头,并吩咐他将药水涂在自己身上。菲利普悲痛欲绝,顺从地照办了,唐璜却用复活的手臂卡住了儿子的脖子。颇有讽刺意味的是,唐璜--一个讽刺上帝,轻蔑宗教的人却被封为圣徒。在小说的结尾唐璜再也没有压抑住杀死神甫的念头,一边咬死了神甫一边说道:"蠢货,你不是说有上帝吗?"与其说《长寿药水》是一篇浪漫主义小说,它其实更像是魔幻现实主义作品。"唐璜"本是西班牙传说中的一个著名人物形象。法国戏剧大师莫里哀曾以唐璜为主人公创作了五幕散文剧。诗人拜伦也以唐璜为主人公创作了长诗,并取得了惊人的文学成就。
传统文学中的唐璜是一个叛逆勇敢的成年男子。巴尔扎克笔下的唐璜更是一个叛逆之徒,他憎恨宗教,离经叛道。但与其他作家笔下的唐璜不同的是,唐璜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利己主义者,为了自己的利益弑父杀子,这无疑带上了巴尔扎克式的风格。虽然唐璜只是一个传说中的人物,这种极端利己的个性在巴尔扎克的小说中并不少见。
高老头的两个女儿便是其中典型。两个女儿一个嫁给了银行家,另一个嫁给了贵族,最初高老头和女儿们都抱着对美好生活的幻想和憧憬。但不幸的是她们穷极一生也没有如愿以偿的过上想要的生活,更不要提获得上流社会的尊重。即使她们花大量的钱,也因为出身而受到了上流社会的太太们的冷嘲热讽。而高老头对两个女儿的深爱近乎病态,完全察觉不到女儿们以他为耻。这两个女儿榨干了父亲的一切。她们爱自己的虚荣远远大于父亲。在高老头的教育方式下,两个女儿从小就过着贵族般的生活,因而当她们结婚而真正踏入贵族社会的时候,并未感激父亲的嫁妆让自己跻身上流社会,而是将自己的一切不幸推给自己的出身,也就是那个为他们付出了一切的父亲。她们不但抗拒与父亲亲近,简直是避之不及。当拉斯蒂涅说出"高老头"三个字的时候,雷斯托伯爵激动地把火钳扔进炉膛,伯爵夫人脸色由白变红,却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摆弄钢琴。两个女儿以父亲为耻,却争相抢夺父亲的财产,以至于老头贫病交加地死在了寒酸的伏盖公寓,连下葬的钱也没有。
《欧也妮·葛朗台》中的老葛朗台对自己的妻子和女儿毫无眷恋之情,因为他唯一爱的是金钱。只有妻子和女儿能够给他带来金钱利益时,他才认为她们的存在有意义。
对葛朗台来说,妻子的价值是带来可观的陪嫁,而女儿的价值则是给他挣来巨额的财富。
他贪婪又吝啬,只有在半夜里瞧着累累的黄金时才会快乐的无法形容。在临终之时老葛朗台也没表现出对女儿的不舍,而是要求女儿到阴间去报账。
在巴尔扎克笔下,无私而高贵的灵魂似乎都是相似的,而利己主义者却各有各的不同。纽沁根为了获得财产处心积虑地掠夺了妻子全部的财产;苔尔费纳和纳西在花光了父亲的全部积蓄后终于如愿以偿地参加了鲍赛昂夫人举办的舞会,在自己父亲病危时刻纵情于上流社会的纸醉金迷;老葛朗台为了省下钱曾想放弃给病床上的妻子治疗,后来他因妻子有权把全部遗产给女儿立刻改变态度……在巴尔扎克笔下,金钱的魔力足以令亲情消逝。亲情本是连接亲人之间的纽带,在金钱主导的社会下,却变成了伤害亲人,掠夺财富的利刃。
第二节 金钱与友情。
正如《十日谈》的作者薄伽丘所言:"友谊是一样最神圣的东西,不仅值得特别推崇,而且值得永远赞扬。"友情是《人间喜剧》中的一个重要课题,巴尔扎克塑造了很多对朋友,他们有的人是为了利益聚集在一起,欺骗和利用对方;也有的人情感真挚,甘愿为朋友牺牲一切,令人肃然起敬。
作家吉卜林曾说过:"当你的朋友向你倾吐胸襟的时候,你不要怕说出心中的'否',也不要隐瞒住心中的'可'."这充分说明坦诚在友谊中的重要性。而毕安训(又译作皮安训)无疑是证明这句箴言的例子。他正直而且忠诚,"总是真刀真枪,无一句空话,为朋友可以当掉自己的大衣,牺牲自己的时间,甚至彻夜不眠".因此,他的朋友甚至敌人都对他怀有敬意。在《高老头》里毕安训还是一个大学生,此时的他与拉斯蒂涅一起慷慨帮助高老头。不仅废寝忘食地照顾高老头,还倾其所有为高老头料理后事。拉斯蒂涅在看到高老头的凄惨光景时毕安训说:"朋友,既然你能克制欲望,就走你平凡的路吧。我入了地狱,而且得留在地狱".毕安训在未来的人生中确实选择了和拉斯跌捏完全不同的道路,虽然道路不同,毕安训并没有因拉斯蒂涅的堕落而自恃清高,疏远拉斯蒂涅。在小说《禁治产》中,毕安训不赞同拉斯蒂涅崇拜贵妇并且帮伯爵夫人陷害伯爵的做法,直接揭露了贵妇们表面温柔贤淑,内心阴险狠毒的形象,但见说服不了好友,依然表示:"为了你,叫我去地狱里打水也行","只要不违背良心,我会尽量帮忙".他用功读书,继承了他的恩师兼挚友的品德和才华,成为了举世闻名的医生。
巴尔扎克在弥留之际已分不清现实和作品里的世界,喃喃自语:"只有毕安训能救我了。"毕安训在事业有成之后依然保留着当年的正直和善良,凭借自己的努力赢得了名誉和衣食无忧的生活,当然也离不开德普兰的提携。他与德普兰亦师亦友的感情在人情凉薄的金钱社会下更显得难能可贵。
并不是段友情都能够拥有这样令人欣慰的结尾。小说《邦斯舅舅》中的一对好友远不那样幸运。《邦斯舅舅》是巴尔扎克生前完成的最后一部小说,他曾将这部小说命名为《一对好友》,极力称颂邦斯和施模克的友情。这一对好友都是音乐家,邦斯最大的爱好就是收集古董,甘愿为其倾家荡产;施模克对金钱毫无概念,因此两位老音乐家一贫如洗,在巴黎这样一个物欲横流的社会受尽了鄙视。"尽管他们已经到垂暮之年,看尽了巴黎的悲欢离合,人生百态,心却不曾变硬,依旧纯洁无暇、天真未凿。所以他们越是饱尝人情冷暖,精神上的痛苦就越是刻骨铭心".由于这些不公平的对待,邦斯的健康每况愈下,施模克心急如焚,完全信任了门房西卜女人,却不想她早已勾结了丧尽天良的医生和古董商,想害死邦斯,将他收集的古董据为己有。邦斯不堪折磨,与世长辞,施模克还对一切都蒙在鼓里,直到他作为邦斯的遗产继承人不但什么也得不到还被污蔑骗取死者的遗嘱。施模克悲愤欲绝,在十天后也离开了人世。巴尔扎克像邦斯一样,天真善良,爱收集古董,也像邦斯一样受到了不公平的待遇,不得不承受来自别人甚至亲人的歧视和白眼。他早早的意识到金钱的重要性,以至于几乎在他的每一部作品中都有唯利是图,为了金钱背叛良心的人。但是他直到生命的最后也还相信世上依然存在纯洁的友情,如同阴沟里长出的花朵,出身淤泥,饱受质疑,精致而柔弱,却是人性中最美好的一面了。
《人间喜剧》中还有一对令人鄙夷的女性"朋友",其中一位从幼年便因相貌丑陋而受到歧视,从而嫉妒自己美貌的堂姐,把对堂姐的复仇当做一生的事业;另一位朋友天生丽质,却为了得到金钱地位不惜出卖姿色甚至谋财害命,拆散了别人幸福美满的家庭。这对朋友是《贝姨》里的李斯贝特和瓦莱丽。李斯贝特出身农家,长着"瘦削的身材,黑色的皮肤,优良的黑发,虬结成簇的浓眉,又长又粗的胳膊,肥厚的脚,猴子般的长脸上长着几颗疣 ",这副长相令她不得不眼看着堂姐阿黛莉娜娇生惯养,自己却要下地种田。李斯贝特从小便因为嫉妒想揪掉阿黛莉娜的鼻子,被打后继续撕坏她的衣裙。堂姐不计前嫌,对李斯贝特照顾有加,她却不领情,到了巴黎之后觉得一己之力无法报复阿黛莉娜,竟让朋友瓦莱丽去勾引堂姐的丈夫,破坏她的家庭。罗马政治家西塞罗曾说过:"友谊永远是美德的辅佐,不是罪恶的助手。"瓦莱丽和李斯贝特狼狈为奸,实在难以称得上是"朋友".在瓦莱丽病危时,李斯贝特"把牙齿咬得格格地响,冷汗直冒,浑身抖得厉害".巴尔扎克评价道:"足见她对瓦莱丽的情谊何等深厚".瓦莱丽最终医治无效病逝,贝姨没多久也得了肺痨,她去世的前一天想到堂姐会幸福,加速了自己的死。在她肮脏泥泞的一生当中,只拿真心对待过两个人,除了她那被外甥女抢走的"爱人"文赛斯拉,就只有瓦莱丽了。她把自己的妒忌隐瞒的深沉,直到她死都紧紧地保守着她嫉妒堂姐,害了堂姐一家的秘密。巴尔扎克除了正面描写贝姨的个性与贝姨的友情,侧面描写也很是传神。整篇小说中,作者多次提到她的穿着。从小说开篇"老姑娘穿一件科林斯葡萄干色的细毛料连衣裙,剪裁和滚边还是王政复辟时代的式样。一条细布绣花绸领大概值三法郎,一顶缀着香草边蓝缎蝴蝶结的草帽,是中央菜市场女菜贩子们戴的。瞧那双一眼便知是三流鞋匠做的羊皮鞋,外人们恐怕不敢把贝姨当做这家的亲戚,因为她完全像个打零工的女裁缝".这种穿着显然是不入时的。可是纵然别人怎样劝说她注重一下自己的着装,她却仍固执己见,甚至破罐破摔,索性穿着更加奇怪了。这样的衣服下面装着怎样的灵魂呢?粗鲁暴虐,固执己见的贝姨知道自己长得丑,也不打算结婚,却把复仇当做自己终身的事业。在她唯一的朋友--臭名昭著的瓦莱丽身染重病时,她"身披那条著名的黄色开司米披肩,头戴黑丝绒帽子,脚穿高帮皮鞋……好像被一股暴虐的力量推着出了门".这身打扮与最初的那套过时装扮已经不同了。这正是瓦莱丽替贝姨量身打造的形象"这个古怪女子,如今穿上紧身褡,束起腰身,脚蹬高帮皮鞋,腿上是灰色长丝袜……"而这套鞋袜也都很自然的记在瓦莱丽账上。经过改造贝姨果然改头换面,变得柔美了许多,却始终不肯换掉这件黄色开司米披肩。这条黄色披肩本是于洛伯爵送给堂姐的,瓦莱丽和贝姨亲昵时也提醒道:"你的披肩歪了……我教了你三年,可你还是不会戴".贝姨总是穿着那件黄色开司米披肩,足见贝姨有多么羡慕堂姐拥有的一切。就这样,瓦莱丽和贝姨惺惺相惜,在所有的人都嘲笑贝姨的丑陋和寒酸时,只有瓦莱丽喜爱她,尊重她,愿意替她重塑形象。无怪乎心机深重,心肠歹毒的贝姨却对瓦莱丽说:"自从我们认作姐妹那天起,我才算真正的活着 ".一段称不上友情的"友情"成为了贝姨和瓦莱丽两个人生命中仅存的一点温暖。《贝姨》是巴尔扎克晚期创作中最优秀的作品,即"天鹅之歌".有学者将这部作品与波德莱尔的《恶之花》相比较,认为巴尔扎克对"恶"的描写在小说中淋漓尽致,在罪恶中看出美来。贝姨和瓦莱丽其实都是腐化的社会的殉葬品。她们都曾在社会中受到不公正的待遇,都对富有而幸福的生活有强烈的向往,这希望的尽头最终都是一场幻灭。
巴尔扎克晚期的作品相比之前确实更加陈郁阴暗。《贝姨》和《邦斯舅舅》都是这一时期的典型作品,又被称作是"天鹅之歌".茨威格评这两部作品:"巴尔扎克达到了他的艺术的巅峰……在这些作品里,那种虚假的理想主义,甜腻腻的浪漫情调已经消失不见。如果说在《高老头》里已经含有李尔王的极度失望,那么这最后几部小说则具有科里阿兰的犀利锋芒。巴尔扎克总是居于时代之上,不取悦于他的时代,而是在创作绝对的作品时才最伟大".并称两部作品达到了一种现实主义,达到了法国文学中别人"永远无法超越"的境界。这时候作品的主人公们受到了太多不公平的待遇,身体和灵魂都满目疮痍,而友情却始终如烛火,微弱却坚定地燃烧着,点亮黑暗如深夜的生活。
第三节 金钱与爱情。
爱情历来是文学创造中亘古不变的主题,以爱情为主题创作的旋律延绵至今,歌颂爱情的文学作品更是层出不穷。18 世纪末,浪漫主义文学家们用炽热的言语赞颂爱情,这奔放的语言,绚丽的想象如同一篇宣言,直接向欧洲文坛几千年的清规戒律宣战。浪漫主义思潮的大获全胜开启了新的时代,彻底解放了古典主义对文学作品的压抑和束缚。然而和浪漫主义几乎同时出生的巴尔扎克对于爱情却如鲠在喉。一方面,巴尔扎克对爱情抱有的热切渴望不输于任何一位青年;另一方面,他对爱情的渴望总是得不到满足,这种绝望的渴望使他难以相信爱情。
在巴尔扎克笔下,爱情的神圣之光完全被悦目的金钱光束掩盖。当柔软如天鹅绒的真挚情感遇到坚硬的现实往往被撕扯成碎片。
小说《夏倍上校》中的主人公夏倍本误认为阵亡,从此盖棺定论。每当他提到自己是夏倍,周围的人们就会嘲笑他是疯子。夏倍的妻子带着他的"遗产"改嫁贵族德洛伯爵。这门亲事使伯是拿破仑手下的一名功臣,因不幸在一次战斗中身负重伤,被人们爵夫人在爱情、金钱、野心三方面都得到了满足,死而复生的夏倍穷困潦倒,写信向妻子求援,她根本不予理睬,夏倍回到巴黎,正式提出诉讼,要求恢复他的地位和财产,并取回了证明他真实身份的证件。此时已经是伯爵夫人的前妻一方面用甜言蜜语求得夏倍上校的同情,进而要求他立下字据,承认自己是冒名顶替的"骗子",另一方面做好了万一夏倍不答应后将他强行送进精神病院的准备。识破她的阴谋后,光明磊落、耿直善良的夏倍怒不可遏,他不屑于再和这样卑鄙狠毒的女人打交道,甚至连报复的念头也熄灭了,他愤然离去,隐没在巴黎那些衣衫褴褛的人海中。此后他被送进了乞丐收容所,变成了一个疯痴呆傻的可怜虫。极度失望的夏倍最后竟否认自己原来的身份,一个高尚的人最终变成了一具只有编号的行尸走肉。
《欧也妮 ·葛朗台》中查理可谓是对葛朗台形象的补充,看准了复辟王朝的繁荣昌盛,而决定与贵族联姻。虽然这位贵族小姐奇丑无比,但却带来一个姓氏,一个头衔,一个内廷行走的差事。厚颜无耻的宣布"在婚姻中谈爱情是做梦",他只是为了财产地位而结婚。在查理看来,昔日共他海誓山盟的欧也妮,只不过是"生意上供给他六千法郎的一个债主",若将这笔钱连本带利的偿还,关系也就两清了。欧也妮渴望爱情的满足,而不是金钱的占有。这是人类最普遍的需求,在金钱社会中被金钱腐蚀的人们眼中却是难以被理解。
除了欧也妮,《人间喜剧》中还有一位纯洁善良,追求爱情的女子,即《幽谷百合》中的莫瑟夫夫人。夫人的丈夫莫瑟夫伯爵是一个无趣且暴戾的人,男贵族费利克斯的出现激起了莫瑟夫夫人心中的波澜,但她依然保持着对丈夫的忠贞。她对费利克斯的爱炽热而神圣,正如她自己的表达:"我对您的感情是无与伦比的,它既是自发的,又是高尚的。我真希望能够看见您幸福、强大,受人尊敬,您对于我,就好比一个有生命的梦 ".然而费利克斯到了巴黎之后却与另一位贵妇坠入情网,得知此事的莫瑟夫夫人悲痛欲绝,一心求死,将死亡当做天主对她的恩赐。费利克斯在她弥留之际赶到,看到她依旧温柔高贵,她留给费利克斯的信中真情吐露:"再道一次永别吧,此刻我的心情就像昨天我向我们美丽的山谷道别时的心情一样,我不久将安息在这深深的山谷之中,而您也会常常回到这山谷来,不是吗?"在金钱社会中,莫瑟夫夫人纯洁真挚的爱情格外动人。有评论家指出,费利克斯的形象与巴尔扎克十分相似,而莫瑟夫夫人的形象也与曾经给予巴尔扎克莫大帮助的贝尔尼夫人非常相似。一份感情能够远离金钱与情欲,纯粹的爱恋仿佛远离尘世的山谷里开放着一株百合,所有人都会为它的凋谢感到惋惜。
并不是所有的爱情都像莫索夫夫人的情感一样纯洁高贵,虽然有些表面一样看起来很相似。《高老头》中的纽沁根夫人爱慕虚荣,置父亲的死亡于不顾,自私冷血的形象令人印象深刻。可是当纽沁根夫人伏在拉斯蒂涅肩头哭泣,甚至花重金为拉斯蒂涅置办公寓,却仿佛是个深情厚谊的人,几乎令读者困惑。然而,众所周知,19 世纪的上流社会,拥有情人也是一种时尚风潮。纽沁根夫人对拉斯蒂涅的情感不仅对她的名声毫无影响,还会因为收买了拉斯蒂涅而巩固自己在贵族社会的地位,因此她拼命从父亲手中榨取仅剩的金钱供拉斯蒂涅挥霍。在拉斯蒂涅的良知尚未泯灭的时候,他同情这位美丽的夫人,更同情那为了她付出一切的父亲。当埋葬了高老头之后,这位青年也埋葬了自己全部的眼泪。他来终于也学会了上流社会这一套,背叛了纽沁根太太并娶了她的女儿,正如纽沁根太太背叛自己父亲的感情一样。
同时,著名的贵妇鲍赛昂夫人也并不好过。她是圈子里最后一个知道自己被抛弃的人。她的情人即将迎娶一位"浅薄无知的资产阶级小姐"因为这位小姐可以带来丰厚的嫁妆。鲍赛昂夫人故作优雅姿态,如往常一样和其他的贵族太太们一起刻薄地嘲笑资产阶级的暴发户。但是毫无疑问,她在这场较量里输得惨不忍睹,以至于不得不退出她的战场--巴黎。而此时,几乎整个社交圈的女性都在为她的黯然离场而幸灾乐祸。
同时爱着拉斯蒂涅的还有维克托莉,一位被亲生父亲驱逐的贵族小姐。伏脱冷计划杀了这位维克托莉的哥哥使她成为继承人,而拉斯蒂涅一旦和维克托莉成婚就可以获得丰厚的嫁妆。对此维克托莉一无所知,当拉斯蒂涅醉倒在她怀里时,"姑娘憨厚而又苦恼的脸庞上显现出幸福的光环,"脸上反射出天国的金光。然而最终失去哥哥的维克托莉也没有得到拉斯蒂涅的爱。真正付出爱情的人总不会得到同样的爱,他们的爱人总是被更多的金钱夺走。
"所以说,巴黎的爱情的主要表现形式是吹捧、无耻、挥霍、哄骗和摆阔".这是拉斯蒂涅的见解,也是巴尔扎克的肺腑之言。天真的夏倍上校被妻子算计得连一个合法身份也没有;欧也妮付出真心,却被爱人形容为"不过是一个债主";阿黛莉娜一生善良,对丈夫忠贞不渝,却听到丈夫对年轻的女佣表白。真挚的爱情总是遇上现实的坚冰,无法冲破,另渴望爱情的人们失望至极。夏倍上校心如死灰,放弃了自己的合法身份,行尸走肉一般生活;欧也妮孤独终老;阿黛莉娜含恨离世。追求真爱的心愿总是无法达成,最终以失望作罢。
通过上文关于金钱对亲情、友情和爱情的探讨,可以看到十九世纪的巴黎的社会风貌。人们为了金钱做出了许多荒唐而泯灭人性的事情。然而人们的日常开销所用的金钱数量有限,追求金钱的动机从日常需要的开销变成了一种欲望。对于纯洁的人来说,注重的是外界的和平和内心的安宁。而对于《人间喜剧》中的大多数人来讲,金钱代表的却是无尽的能量,因此激起人们无尽的欲望。
金钱与人的关系,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可以理解为欲望与人的关系。欲望分为很多种,在马斯洛需求中,将人类的欲望与需求分为五个层次,其中包括生理需求、安全需求、爱和归属感、尊重和自我实现。而一旦获取了大量的金钱,从某种意义上讲,是可以实现所有层次的需求。因此不管每个阶层的人,从贫穷的大学生拉斯蒂涅,肮脏的伏盖太太,穷凶极恶的逃犯伏脱冷到世代贵族的鲍赛昂夫人,富有的商人老葛朗台,外表斯文内心歹毒的纽沁根等等,全部都渴望大量的金钱来满足他们需求。
但并不是现阶段的需求一旦满足,人们就不再需要金钱了。其中典型的例子就是老葛朗台,他追求金钱并不是为了花销,或者为了做任何事情,只是为了占有金钱,为了满足自己的贪欲。
对于贪婪的人来讲,金钱是永远都不够的。而作者笔下也塑造了不爱金钱的人,比如欧也妮,邦斯和施模克等等,对于他们来说,金钱不过是满足第一层次的需要,即生理需要,剩下的需求需要寄托于自己而不是金钱来满足。而对于贝姨,她的欲望便是复仇,令表姐过得痛苦就能使她快乐,这种变态的需求导致她对于金钱的渴望也不那么强烈,她所有的成就感都建立在作恶上。
巴尔扎克的作品主题是金钱。作品中金钱的含义有远远大于金钱本身。作者一生最渴求的是爱与名誉。而这一切都生长在金钱的土壤里。金钱本身就是这个社会的背景和依托。巴尔扎克对于金钱的观点也较为复杂,一方面,他认为金钱是罪恶,他激起了人们所有的欲望,使人们变得唯利是图。另一方面,了解钱的正面意义。真实的巴尔扎克憎恨金钱也爱金钱,正像是对欲望一样,恨它却又想要占有它,无法适度的控制它。
而正是由于社会中的大部分人都拥有这样有些病态的金钱观,正如前文中所叙述,经济理性大大压制住了道德理性,才导致整个社会的腐朽。正如马克思在《1848 年至1850 年的法兰西阶级斗争》一文中所说:"正是在资产阶级社会的上层,不健康的和不道德的欲望以毫无节制的、甚至每一步都和资产阶级法律相抵触的形式表现出来,在这种形势下,投机得来的财富自然要寻求满足,于是享乐变成淫荡,金钱、污秽和鲜血就汇为一流了".
纵然如此,巴尔扎克依然认为,金钱所带来的影响并不全是反面的,有时候也有正面作用。比如在《钱袋》中,海军中将德·凯嘉鲁埃伯爵的朋友德鲁维尔舰长不幸逝世,导致他的遗孀和女儿都生活十分艰难。善良的伯爵想要给予母女俩帮助,又要顾及这对母女的自尊心,便总是故意与她们打牌并输钱给她们。在这里,金钱充当了很好的媒介作用,它传达了伯爵的善意和无私。
纯洁善良的欧也妮在父亲死后拥有了巨额的财产,她首先做的就是给女佣人拿侬一千二百法郎帮助她结婚。后来,她创建了用于宗教和慈善事业的基金会、养老院以及儿童教会学校、图书馆等公共设施,这些金钱也成为了是人类生活更幸福的工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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