弹幕视频网站的用户群体特性

　　第二章 弹幕文化的生产消费核心--弹幕视频网站用户迷群
　　
　　一种文化的形成及发展归根结底源于"人"的创造活动，弹幕文化当然也不例外。在明确了关于弹幕的三个基本概念后，弹幕文化究竟如何构成，究竟以何种方式运作，其文化内容又是从何而来，是什么促使这些内容源源不断地出现？？等等，只有厘清这些，才能从文化这个宽泛且边界朦胧的大概念下，一窥究竟何为根本，是什么造就了弹幕文化，并据此给弹幕文化一个更清晰的轮廓。

　　而要回答以上问题，务必需要一个最能够辐射八方的视角，于是本文选择以弹幕视频网站中的生产者--"受众"为重点研究对象，着重从弹幕文化的核心"人"及其所构成的群体来展开考察。

　　本章共分为三节内容：第一节，通过分析"迷"与社群的概念，确定弹幕视频网站的用户群体特性为：基于特定弹幕视频网站、接受或喜爱弹幕评论形式的宅文化迷群；第二节，通过对弹幕视频网站迷群生态的两方面--迷群制度和迷群行为的阐释来看在弹幕视频网站上迷群进行弹幕文化生产消费的行动依据与具体方式；第三节，通过分析弹幕虚拟共时的特性，一窥迷群追求身份认同的心理，探讨迷群进行弹幕文化生产消费的内在动因。

　　第一节 弹幕视频网站的用户群体特性。

　　一、"迷"与社群的基本概念。

　　如前文，在亚文化的定义中"社会中的某一群体形成了一种区别于占主导地位的文化特征、具有了其他一些群体所不具备的文化要素的生活方式",明确提到了"人"及其所构成的群体在亚文化形成中的核心主导作用，弹幕文化也不例外，古语有云，"物以类聚，人以群分",群体是弹幕文化中的重要单元，它呈现出基于弹幕视频网站活动的生产者、消费者的诸多特性，而要明确弹幕视频网站的用户群体特性，首先就要了解两个与其密切相关的概念--"迷"与社群。

　　（一）何谓"迷".

　　众所周知，我国网络常用语中的"粉丝"一词来源于英语的"fans",常与"fan"混用，指对某个对象具有狂热爱好的个人或群体。与一般受众相比",fans"或"fan"只是一类"过度的受众",他们之间只有程度上的不同，并没有类属上的根本差异，而随着网络文化发展至今，其含义、用法等也发生了诸多变化。

　　1、从翻译方式来看，除了"粉丝"以外，其他一些词汇被受众以音译、意译等方式赋予了对应关系，如"饭"、"迷".

　　2、从构词方式来看，开始缩略为词缀与其他名词联合使用，灵活地构造出诸多新词，如"XX 迷"、"XX 饭"、"XX 粉",不过这三者因为习惯搭配及使用频率的不同在指适用范围上产生了一些微妙的差别。

　　3、从适用性来看指涉范围，"XX 饭"与"XX 粉"基本相同，"XX 迷"的指涉对象则更为广泛，整体上从早期其指涉对象多为人，增加到文化、事物，甚至思想等等都可以含纳在内。

　　4、在程度上，已不再单纯地强调狂热，词义有变轻的趋势。

　　基于以上，本文采用"XX 迷"的译法。

　　（二）何谓社群。

　　1、社区与社群。

　　"社区"与"社群"均是据英语词汇"community"翻译而来，"社群"是台湾学者的译法，而在大陆的学术论文及译着中，因历史上社会学的理论沿革--20 世纪 30 年代初，费孝通仍是燕京大学学生时与一批同是社会学系的同学在系统介绍和引入的西方社会学经典着作中对 community 的译法，而称为"社区",[27]需要明确的是，这里的"社区"是社会学意义上的社区，而非行政区划上的社区。基于社会学意义，本质上社区和社群的所指是相同的。

　　2、概念成型德国哲学家、社会学家斐迪南·滕尼斯最早将 gemeinschaft 一词用于社会学领域，指"一种由同质人口组成的具有价值观念一致、关系密切、出入相友、守望相助的富有人情味的社会群体",[ 28]美国学者查尔斯·罗密斯在英译滕尼斯的相关着作时，则把德语的 gemeinschaft 翻译为英语的 community.[29]

　　早期，沿袭滕尼斯提出的 gemeinschaft 概念，美国社会学界在提出 community 时也并不强调地域，而是以共同的社会价值取向为核心。但是随着研究的发展，人们对community 的理解也发生了很大变化，出现了各种各样的定义，社会学家对此概念至今也未达成共识。比较有参考价值的是，1955 年，美国社会学家希勒里在对既往社区研究文献中已有的 94 个关于社区定义的表述作了比较研究，发现其中 69 个有关定义的表述都包括地域、共同的纽带以及社会交往三方面的含义，并认为这三者是构成 community 必不可少的共同要素。[30]

　　而综合之后的一些研究包括我国学者在吸收中外前人成果的基础上提出的定义来看，大多围绕这三个要点展开，地域性则取代共同纽带成为了核心要素。

　　3、新语境下的变化随着信息交互手段特别是网络互联的发展，"虚拟社区"等词汇出现，在特定的当代语境特别是网络文化语境下，community 概念的三方面发生显着改变，具体表现为朝虚拟性和精神性转变：（1）客观实在的地域性变得模糊，以不同网络平台等为虚拟区域的也可纳入其中。（2）社会交往由现实扩大到基于网络等互联手段形成的虚拟的人际关系。（3）共同纽带重新回归成为核心要素。另外，自组织性和协作分工等以往一些 community 定义提到的特点得到了重新重视，以至于越来越接近最初滕尼斯提出的 community 的三种分类中的"非地区社区"（"精神"社区）：社区只内含着为共同目标而进行的合作和协调行动，同地理区位没有关系，如宗教团体或某种职业群体等。正因这种新变化和趋势，如今在使用community 这一概念时，越来越多人开始采用"社群"的说法，因"社群"一词在字面上看来去掉了"区",强调了"群",较直观地显示了 community 概念在新语境下的转变，同时方便了与现实中强调地域性的社区进行区别，避免了概念和用法的混淆，因此，本文涉及"community"的概念，除特殊说明，也都采用"社群"的译法。

　　二、弹幕视频网站用户迷群。

　　通常来说，英文词汇 fans 单纯指的是复数的"迷",是对热衷同一对象的人的归纳、概括式的统称，姑且可称做"'迷'们",他们有共同纽带，但相互间不一定具有直接的联系甚至形成一定范围内的团体，而一旦当"'迷'们"在一定范围内产生互动关系时，便满足了社群定义的三个方面，拥有了社群的性质，并带有了社群的诸多特点。沿用相关着作、论文的说法，本文称之为"迷群",即由"迷"组成的社群，而弹幕视频网站用户群体的实质则是这样一个迷群。以下将结合"迷"与社群定义的诸方面，阐明其用户群体之所以为迷群的原因。

　　首先是虚拟区域。显而易见，弹幕视频网站作为网络上的一个虚拟平台，其性质决定了它本身就是一个虚拟区域。

　　其次是"迷"的身份。从定位及内容来看，弹幕视频网站的细分性质和宅向内容，决定了其吸引和集聚的都是有特定喜好的用户，具体来说也就是热衷于宅文化的用户，即常说的"宅文化迷",因此，"迷"也成为了弹幕视频网站用户群体组成的基本单位，是用户的首要身份。

　　再次是共同纽带。作为"宅文化迷",弹幕视频网站的用户间天然的有一条共同纽带，即对宅文化共同的价值取向；其次，作为基于弹幕视频网站进行生产消费的用户群体，他们间还具有第二条共同纽带，即同样接受或喜爱弹幕这种窄众的评论形式。

　　从特性及功能来看，弹幕视频网站特色的弹幕评论形式决定了外围人群辐射弱，中心用户高黏性、向心性强的特点。用香农的信息论来说，相对于传统视频观看体验，弹幕本身带有一定程度的"噪音"性质，它在信息聚合上与任何公开的言论平台都有其相似性，它所呈现的信息是溢出式、混杂式的，在噪音非噪音之间保持着一种微妙的平衡，因人而异，这也就决定了所谓的熵值、冗余、噪音具有个体化和相对性。对于一般受众来说，在已经习惯于"纯净"的传统视频观看体验前提下，弹幕于他们可能只是乱码，或是遮挡画面、分散注意力的干扰物，甚至让他们产生生理晕眩感。而从爱德华·T·霍尔的文化的语境性来说，弹幕内容本身除了充满了宅文化用语外，还有诸多基于特定弹幕视频网站发展出来的弹幕文化用语（包括一些），即便是某些宅文化迷，也不一定能真正以愉悦的态度来参与这种高语境的评论形式，弹幕评论形式的这一排他性过滤掉了部分用户，而能成为弹幕网站忠诚用户的必定需要热爱和享受这种形式（特别是在早期网站并无内容和时效优势时）。

　　以国内弹幕用户社群为例，在 2013 年发布的一份名为《bilibili（哔哩哔哩）弹幕网受众调查》对 413 位 bilibili 用户进行了访问，对问题"您认为弹幕的存在是否必要",有 379 名受访者表示比较有必要和非常有必要，占到了总受访者的 91.77%;在关于受众的弹幕依赖程度的一组问题中，对问题"有时我会为了看弹幕而去看视频",有 303 名受访者表示赞同或很赞同，占到了总受访者的 73.37%.[31]

　　2014 年发布的一份名为《弹幕网站的用户使用情况调查》对 738 名弹幕视频网站用户进行访问，针对问题"看视频时阅读和书写弹幕评论让我觉得很快乐",表示同意的用户为 540 人，占到总受访人数的 73.17%.[ 32]

　　从以上数据可以看出，普遍对弹幕评论形式接受或热爱是弹幕视频网站用户继宅文化迷后的第二个共同特点，是用户间的另一条纽带。

　　最后是虚拟的社会关系。社会关系由人与人、人与群体间的交往产生，在弹幕视频网站上则表现为虚拟的互动关系，用户通过在站内进行互相关联的生产消费活动，如弹幕评论、投稿等，而因此产生的互动关系则将单个用户与用户、用户与其他群体关系网络等连结在一起。

　　综上，弹幕视频网站上的用户符合"迷"的特征，同时由其组成的群体也满足社群定义的三个方面，因此可以认为，弹幕视频网站上的用户群体是一个由"迷"组成的社群，具体来说它是一个：基于弹幕视频网站这一虚拟区域、接受或喜爱弹幕评论方式的宅文化迷群。而为方便使用，本文将其简称为弹幕视频网站用户迷群。

　　需要注意的是：第一，在上文的分析中也可以看到，宅文化是一个较笼统的范围，依据其内部诸多交叉和分支文化，在弹幕视频网站用户迷群这个大社群概念下，还有各种各样的"迷"以及通过他们的互动关系形成的大大小小共同价值较单一的迷群，本文称之为"子迷群",一个"迷"可能是多个子迷群的成员，而各个子迷群间也可能存在着重叠或者包含关系。

　　第二，弹幕视频网站在迷群形成的过程中，并非只是完全充当平台、工具的作用，正是因其宅向定位和弹幕机制，才使得用户才被共同纽带连接起来。而网站基于自身的氛围、互动关系、运作机制等建立的归属认同感，在一定程度上也类同于用户群体间接近的价值取向和认同意识，是一种潜在的共同纽带。对于构成复杂的"迷与子迷群的集聚"来说，要成为一个自组织性明确的有机的社群，就需要让所有用户在兴趣喜好之外，产生类似无形的"仪式"式的身为群体一员的自觉意识和向心凝聚的价值认同，而弹幕视频网站正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