网站大众化或消解小众文化

　　第三节 网站大众化或消解小众文化。

　　一、以 bilibili 为代表的大众化之路。

　　"国人总是有本事把一个东西做到极致",在弹幕上也不例外，弹幕视频这种本应该是极小众的形式，却通过诸多意外的传播渠道在我国如火如荼地发展起来，这一传播现象实令人讶异，让人产生一种"次元壁"被打破的错觉，弹幕及弹幕视频网站也逐渐显露出似乎要"被"大众化的端倪，事实上，国内弹幕视频网站，或者拿出唯一做到这一影响量级的 bilibili 来说，早已有这种倾向，从版块设计、注册机制到内容审核都逐渐让一个宅向网站不再那么"纯粹",先不论其如此发展的目的和动机，究竟 bilibili 是如何走到现在这一步，以下列举两个关键的节点。

　　（一）注册机制转变。

　　从 2009 年建站直至 2013 年 5 月，这段时间内的 bilibili 与 AcFun 一样采用的是定期开放的注册机制，即只有特殊日期网站才会开放用户注册，其他时间都无法进行注册。其中，bilibili 通常会在重大节假日开放，在网站旧版下端的状态栏上，用户可以通过滚动的公告得知，AcFun 则更为未严格，基本根据站长的心情，随机选择时间开放，且开放频率更低。成为正式会员意味着用户可以使用站内所有的包括评论、发弹幕、屏蔽弹幕、投稿等功能，而通常被称为游客的未注册用户就只能进行基本的视频浏览。

　　这样的注册机制相当于将弹幕视频网站的用户社群变成一个半封闭式的群体，群体内成员的关联性、以及对网站的归属感和黏性，都会比普通的开放式的窄众型网站更强。而对一个要成为会员的用户来说，意味着他必须要：（1）对弹幕视频网站有一定的兴趣，并经过一段时间的体验后，喜欢上弹幕视频网站的内容（含弹幕）及弹幕评论氛围；（2）喜爱的情绪经过一段时间的酝酿达到一个较高的水平，而作为游客被排除在外的区隔感使他不能满足于只是观看的现状，想要更多地参与和融入这个社群的活动；（3）开始较高频率地关注弹幕视频网站，及一些相关网络平台，比如一些宅向论坛的帖子，只有这样才有可能及时通过各种渠道获知开放信息，赶上注册时间；（4）可能数次错过或者长时间未等到开放注册，但他并未因此感到失望，反而更密切地关注、更迫切地希望成为社群的一员；（5）经过一系列的过程，才终于实现成为正式会员的愿望。

　　可以看到，在这样的注册机制下，通常从游客成为会员都会经历一段并不算短的观察和考验用户耐心、执着态度、喜好程度的时间，而在这段时间里，用户会自然并充分地学习、了解弹幕视频网站的方方面面，特别是在迷群成员的行动间体现出来的心照不宣的社群规约和弹幕礼仪，这也是对一名合格会员的培养过程，正像早期知乎高规格的熟人用户邀请和申请制度，高门槛让弹幕视频网站的会员注册机会变得抢手，一旦开放，就会有人在各宅向网站"喜大普奔",同稀有度一样，舆论的造势也进一步抬升了弹幕视频网站正式会员的价值，而因此需要耗费时间和精力努力的结果则会让用户在成为会员后更珍惜自己的身份，善用自己的权限，并在参与社群的生产与消费时进行自觉的自我约束，这也是非常适合窄众型网站的一种维护良好社群环境的半封闭式注册机制。不过随后，一切都发生了转变。

　　2013 年上半年，bilibili 开始频繁开放会员注册，同年 5 月 20 日，bilibili完全放开注册制度，用户通过答题或拿到站内资历三个月以上会员的邀请码即可成为正式会员，随后便出现注册 100 题可直接百度到答案，邀请码可随意在淘宝以低价买到的情况，这一转变直接导致会员素质大幅下降，大批无理由刷屏、跟风、谩骂、掐架的"小学生"涌入 bilibili,无视和破坏原有的社群规约，并特别表现在弹幕礼仪上，直接导致了弹幕质量的严重下滑。

　　（二）默许非宅向内容。

　　首先要说到的一点是，不同身在对版权严格管控的日本的 niconico 视频，在国内特别是早期 bilibili 和 Acfun 还未"声名在外"的时候，版权宽松，字幕组繁荣，资源获取便利，国内弹幕视频网站建立了独有的电视剧/影视分版，同时开始了美剧、日剧为主的连载搬运。严格来说，美、日剧都不属 ACGN 范围，但国内喜爱的 ACGN 的人大多同时是这两个剧种或其中之一的"迷",且这两国的诸多文化产物都与 ACGN 里的内容有千丝万缕的交叉关联，比如动画、漫画改编剧集，比如动画呼应电视剧出现的流行语梗[43]

　　,因此对这两类剧宅文化迷也有一定的心理接近性，美、日剧也顺理成章地成为了国内弹幕视频网站宅向内容的一部分。

　　而在 bilibili 开放注册后，同年 8 月，电视剧区开始出现会员小批量上传韩剧试水，并通过审核，令老会员讶异"怎么混进来奇怪生物"的同时，也只以为是暂时的个例，没有观众市场自然 UP 主也就不会再上传，但情况的却并非如此，电视剧区出现了更多会员的韩剧投稿，网站审核也并没有对这些投稿予以退回，而是基本以默许的态度，让完全与宅向无关的内容及其吸引到的用户进入bilibili.随着时间的推移，每季几乎所有的韩剧都开始在 bilibili 上连载，更新数量开始与电视剧区占大头的日剧持平，视频的弹幕及浏览量见涨，并进入"本区热门"、"全区热门"排名，甚至进入首页及全站排行，而随后，娱乐区也成为继电视剧区第二个"沦陷"的版块。2014 年 11 月，bilibili 官方在微博发布了一条关于在娱乐区增加"Korea 相关"区的消息，并表示：韩国相关内容与本站大部分用户群体不符，将涉及韩国相关的音乐、舞蹈、综艺等内容，统一移至这一区域，该区内视频独立排行、不计入全站热度统计、不出现在首页和全站排行榜。这一举措得到了部分人的叫好，认为终于将站内宅向无关内容隔离开了，但实际上，这一举措的背后表现出来的是 bilibili 既不愿动摇宅文化迷群对本站的"信仰",又不愿放弃韩饭这一明显能带来庞大流量的群体，而显示出的一种类似欲往大众化转型过渡而又遮遮掩掩的尴尬状态。

　　如今，综观整个 bilibili 的分版与内容，10 个分版中，除了动画区、鬼畜区、舞蹈区及音乐、游戏等区内小分版，如"VOCALOID·UTAU"、"MUGEN",还带有弹幕视频网站的特色沿革外，其他分版已然渐趋于传统主流视频网站追求"全内容"的设计，其中某些内容通过弹幕评论的加工可能会具有一定的宅向特色，有些则完全无法引起真正的宅文化迷的讨论，不过实质上，这两种内容又与其他大众型网站上的内容无甚差别。或许是 bilibili 作为弹幕视频网站在国内的影响力使然，在弹幕评论形式开始被网民广泛认知后，即便传统主流视频网站也提供弹幕功能，一说到弹幕的新奇，人们总是首先提到 bilibili,继而越来越多非宅文化迷被所谓资源丰富、无广告、更新快所吸引，变为注册用户，而宅文化迷的在弹幕视频网站的影响正逐渐被一般用户逐渐弱化及淹没。

　　二、弹幕视频网站大众化或消解弹幕文化。

　　bilibili 不是第一个也不是唯一一个形成规模后面临转型的窄众型网站（比如几乎已成为第二个百度知道的知乎），在 bilibili 大众化倾向的背后，必定牵涉到了诸多关乎利益的角力，但这些都并非本文的重点，本所文关注的是，当迷群所扎根的特定的虚拟平台的性质由窄众、细分型，向大众化转变时，其上建构的文化将会何去何从。

　　本文第二章已提到，"人"及其所构成的群体进行的生产消费活动是弹幕文化产生和发展的源泉，明确了宅文化迷与迷群行为对特定弹幕视频网站的弹幕文化存续的决定性作用，而这二者的流失正显着地发生于 bilibili 上，其中恶性的用户生产内容特别是弹幕所造成的对迷群生态的破坏，动摇了宅文化迷及迷群长期以来的纽带关系，致使他们出走 bilibili.

　　在 bilibili 彻底开放注册之前，随着规模和用户群体的扩大，并不是没有部分"小学生"在站内的一般评论和弹幕评论里发布一些不当的言语以显示自己"智商过人",也不是没有个别韩饭在极其偶尔的情况下发一些与内容毫无关系的韩国明星，而通过社群内部的修正力量，这些人的行为影响得到了一定的遏止，始终都还在大部分迷群成员的容忍范围之内。但彻底开放注册后，弹幕本身带有的一定的"噪音"性质被这些人的恶性行为放大，"小学生"无视弹幕礼仪，跟风而来的非宅文化迷根本不知道何谓弹幕礼仪，并无时无刻、不分场合、不顾后果、只为彰显自己存在的任性而为给其他想正常享受弹幕体验的人造成了极大负担和困扰，如对宅文化丝毫不了解的跟风韩饭，无论什么视频都成群结队在弹幕和一般评论里无差别地刷与视频完全无关的内容，甚至无知地喊出"ACG 滚出 B站"这样的口号。

　　开放注册后，原始的以迷群成员为主导的修正方式这些对大量涌现的过激、干扰内容已经鞭长莫及，越来越多的老会员不愿意也没精力再引起骂战反惹"一身腥",只能选择性无视某些评论，并对弹幕进行重度屏蔽，甚至关闭弹幕。在一片"繁荣"的背后，感到与自己选择弹幕视频网站的初衷背道而驰的 bilibili的老会员开始比以往更快地流失，或回归 AcFun 或转战其他年轻的弹幕视频网站或干脆变回"下载党".或许有人会问，bilibili 视频资源丰富，更新快，无视那些非宅向视频，宅向视频关闭弹幕看视频不就好了，为什么非要选择离开bilibili?事实上，经过这一系列的过程，部分迷群成员的归属感与认同感已经被破坏，共同纽带发生动摇，他们或因为对非宅向内容的纵容默许，或因为站内恶劣的弹幕环境，而感到心寒和失望，当 bilibili 已经忘记"初心"不再是一个能享受弹幕，享受和谐的宅文化迷群氛围的窄众型平台，无论多么丰富的资源、多么快的更新速度也无法影响更多老会员离开的脚步。

　　当然，照目前的发展形势来看，bilibili 不会缺"人",也可能还有更多小迷群在 bilibili 诞生，但随着大众化的进程，这些人也许不再是宅文化迷，他们所生产的文化也只是被同化的一般网络文化，而因缺乏相应的生产消费群体，bilibili 上的弹幕文化也将被逐渐消解殆尽。但又或许某个时期会有其他年轻的弹幕视频网站，像当初 bilibili 在 AcFun 站内环境恶化时进行的一系列文化移植一样，将 bilibili 的弹幕文化传统继承下去，并发展出自己的弹幕文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