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沈石溪小说动物形象“真实性”的争论
沈石溪的动物小说在国内儿童文学领域和图书市场有着巨大影响力,但学术界对其作品的批评却成两极分化的态势。肯定的一方认为,沈石溪的动物小说具有丰富的主题内涵,塑造了众多典型的动物形象,对人、动物、自然生态之间的关系进行了深刻反思,给人启示,引人警醒。否定的一方则认为,沈石溪的动物形象是兽形人格,借用动物世界映射人类社会,对动物自然属性的描写存在严重失真的问题,甚至否定沈石溪的小说属于动物小说的范畴。双方争论的焦点就在动物形象的真实性上,这个问题已经关乎到了沈石溪的作品是否属于真正动物小说。本章通过对动物小说概念的界定,来探讨沈石溪动物形象真实性的问题。
第一节 动物小说概念的界定
动物形象进入文学领域由来已久,我国先秦时期的寓言故事就有涉及一些动物形象,如狐假虎威、鹬蚌相争等。古希腊的伊索寓言也包含了众多动物形象,如狐狸和葡萄、农夫与蛇等。但这些动物形象都是工具型的,故事文本的主要任务是阐释某种道理和思想,而不是塑造动物形象,在这里动物形象只是阐释哲理的工具。小说的中心是刻画人物形象,那么动物小说的中心就应该是刻画动物形象。动物形象真正成为故事文本的表现对象,可以追溯到产生于中世纪的《列那狐的故事》。它已经不同于单纯的寓言,故事中塑造了以机智谋生的列那狐的形象,但这个形象是拟人化的,列那狐的行为逻辑和思维方式完全是人类的,完全丧失了动物属性。故事中动物世界则是人类世界的比照,不同动物之间可以自由的开口交流。因此,它也不能被看作是动物小说。
以动物为载体的童话和寓言出现甚早,但以动物形象塑造为中心的动物小说却出现的很晚。十九世纪末,动物小说才真正出现,其开创者是加拿大作家欧内斯特·汤普森·西顿。西顿根据自己的所见所闻创作了《狼王洛波》、《乌利——一只黄狗的故事》、《银斑——一只乌鸦的故事》、《塔克拉山的熊王》等一系列动物小说,并引起巨大反向,他因此也被誉为“动物小说之父”,后世的动物小说也多以他的作品创作范式为标准,如杰克·伦敦的《荒野的呼唤》、《白牙》。使得后世对动物小说的研究都以他的作品为标杆。西顿在《我所知道的野生动物》的序言中即称:“这些故事都是真实的”、“我要书写的主题是:动物个体的真实,动物自己的真实想法。”①于是,真实性就成了学术界界定动物小说的一个强硬标准,越出这个藩篱便算不得动物小说,沈石溪的小说便属于此种情况。为了更好的说明这个问题,我们必须对“动物小说”下一个定义。
《英语儿童文学史纲》中将以动物为主角的故事分为两大类:一类是拟人化的动物故事,如《小鹿斑比》;一类是真实的动物故事,如西顿的动物小说系列②。可以看出,第一类主要包含了动物童话和寓言,第二类则是以西顿为标杆的动物小说。两者的划分标准是拟人化和真实性。以《小鹿斑比》为代表的童话故事中,动物具有类人化的思维模式和行为逻辑,动物之间可以进行自由交流。小鹿斑比的成长不简单的是动物的成长,而映射了人类世界儿童的成长。以《狼王洛波》为代表的西顿动物小说,严格遵循动物的本身习性,遵循自然的生存法则。狼王洛波是一只真正的草原狼,所有行为能力限定在其动物本能范围内,按照其原生态的面貌生活着。但是这一类小说以人类的视角客观描述动物的活动,动物只有行为活动,没有心理活动和情感世界的展现,所塑造的动物形象也仅仅具有自然属性,算不上文学殿堂中的个性化的艺术形象。
以此为标准进行划分的话,动物故事只存在两个极端,一个是拟人化的动物童话或寓言,另一个是绝对真实的动物小说。但事实并非如此,动物小说存在一种中间状态,一方面恪守动物的自然属性,从动物性上刻画动物形象。另一方面,深入动物的内心世界,赋予动物一些类人化的心理活动。这类作品的代表是安娜·西韦尔的《黑骏马》,小说以第一人称写作,用回忆的方式展现了黑骏马的一生。由于是第一人称的视角,小说中充满了动物的心理描写,同类动物之间可以进行交谈。如果以西顿的动物小说为标准,《黑骏马》的真实性是值得怀疑的,“子非鱼,焉知鱼之乐”,第一人称写作的《黑骏马》不属于动物小说,应该归为动物童话或寓言一类。但《黑骏马》又并不是通过动物来映射人类,动物不是载体,而是故事的主体。小说以刻画黑骏马为中心,展现了黑骏马的一生的经历,写的是马的故事,而不是人的故事。因此,对动物小说的界定不能以西顿的绝对真实为标准,而应该以故事描写的中心任务为标准。故事文本以刻画动物形象为中心,展现动物真实的思维方式、生活习性,表现动物在自然世界和人类社会真实的生活状态的小说,都可以界定为动物小说。
1989 年在华中师范大学举办了我国首届动物小说研讨会,会上对动物小说的概念作了界定:“广义的动物小说指一切以动物为主人公的作品,而狭义的动物小说除动物充当主角外,还必须有动物自身独特的思维方式与表达方式。这类小说中的动物不是拟人化的兽面人心,不是人的思想观念符号。即它不同于神话、志怪、童话、寓言体小说中的动物形象,而是兽面兽心,有动物的个性,有它的喜怒哀乐和悲欢离合,有它的生命追求和拼搏。”①这里广义的动物小说包含了动物童话和寓言,而狭义的动物小说则又将童话和寓言剔除出去,即“不是拟人化的兽面人心,不是人的思想观念符号”。而我们通常所理解的动物小说,应该就是狭义上的,以动物为主要表现对象,展现动物自身独特的思维方式和表达方式,有动物独特的喜怒哀乐和悲欢离合。简单说来,即“兽面兽心”是界定动物小说的一个重要标准。而对动物是否存在心理描写,同物种间是否能够进行语言交流,即所谓的客观真实性不再是绝对的标准。如果以此概念来进行界定,那么安娜·西韦尔的《黑骏马》无疑是属于“兽面兽心”的动物小说范畴。罗树华在《小说词典》中也给了类似的界定:“(动物小说)一种独特的小说题材形式,其特点在于以动物为描写对象,形象地描绘动物世界的生活、各种动物寻食、求偶、避难、御敌的情态、技能,动物在大自然中的命运、遭遇及动物间的关系,动物与人类的接触等,从中寻觅大自然的奥秘、情趣……它通过对动物生活细致的观察、研究和实验,设身处地的体验动物生理和心理经验,以动物的视角再现动物世界的生存与死亡等面貌。”②从上述概念中可以看出,动物小说需要的真实性是动物自然属性上的真实,即动物必须按照其自然界中原本的生存方式进行生活和思考,狐狸是不会钓鱼的,小猪也不会盖房子,大灰狼不可能假扮成人,动物世界没有王国与等级,不同物种之间不能进行交流,猎豹要生活在草原,雪豹要生活在高山,草原之王狮子和森林之王老虎之间没有交集。以动物的自然属性作为标准,我们可以将动物童话、动物寓言从动物小说中剔除出去。但在标准意义的动物小说之中,也存在两种情况,即具有主观意识的动物形象,和客观真实的动物形象。前者代表是《黑骏马》,后者代表是《狼王洛波》,这两者之间应该有一个界定。
学者朱自强在其《儿童文学概论》中提出,文学作品对动物的描写可以分为三种类型①。第一种,动物是拟人化的,如《列那狐》、《小鹿斑比》;第二种,动物具有人的心智,但行为和表现仍是动物性的,如《黑骏马》;第三种,动物是本真的,对动物的描写是完全写实的,如汤普森·西顿的《我所知道的野生动物》。第一种是动物童话或寓言,第二种被称为“类人动物小说”,第三种则是严格意义上的动物小说。
在对动物进行刻画时,动物是否具有类人的心智和主体意识,是区分作品是类人动物小说,还是动物小说的一个重要标准。概括的说,类人动物小说是动物小说的一个变异和发展。类人动物小说是以动物的生活习性和自然属性为创作基础,表现动物的野性和天性,并在此基础上进行合理的夸张和想象,提升作品的艺术性和感染力。这其中最具代表性的是沈石溪的《斑羚飞渡》,斑羚的族群意识和跳跃能力是真实可信的。但斑羚族群在陷入绝境后果敢的选择,无疑已经超出了动物智力,这是作者的虚构和想象,在真实的自然界中是不可能出现的。但正是这样的艺术想象,给作品一种震撼人心的力量。如果非要以西顿的客观真实来衡量这篇作品,那么《斑羚飞渡》不是严格意义上的动物小说。但它也算不上是动物童话和寓言,它始终秉承了自然界动物的真实习性。“类人动物小说”的划分似乎解决了这个问题,也让我们可以更细致地去探讨相关的问题。“类人动物小说”的类型最早由朱自强从“动物小说”中分离出来,在朱自强那里称作“伪动物小说”。类人动物小说是从动物小说发展而来的,应该是动物小说下的一个分支,称其为“伪动物小说”显然是不合适的。其后孙悦在其《动物小说——人类绿色的凝思》一书中将其命名为“类人动物小说”,并定义为:“以一定夸张、变形、虚构的笔法描写动物天性,是动物小说的变种,可称为类人动物小说。写动物时刻注意同人构成对比,从而引起人的自觉反思,将动物世界作为人类世界的镜子”②。如果以类人动物小说的概念去查考,我们会发现沈石溪最具代表性的作品,如《狼王梦》、《红奶羊》、《混血豺王》等都属于此类范畴。在遵循动物自然属性的基础上,进行其形象合理的艺术虚构和夸张,通过动物世界来映射人类世界。沈石溪在《我的动物小说观》也谈到:着眼于动物的自然属性,挖掘动物社会鲜为人知的行为规则,塑造动物本体形象,是我近几年来艺术上的追求目标。…… ……中长篇由于情节跌宕起伏,生活面相对宽泛,深邃的主题需要更高境界的心理感受,而让一只事实上还缺乏理性意识的野生动物担当起这个重任,很难避免人为拔高的痕迹。……这就使得作品的艺术效果违背了我再现动物本体价值的初衷,出现童话化倾向。是否需要再退回到传统的严格意义上的动物小说规范中去呢?…… ……只要故事情节和动物行为基本真实,个别动物的心理感受和思维稍稍逸出物种的局限,无伤大雅。关键是得到读者的接受和认可。世界上没有一样东西是绝对不变的,动物小说也不例外,没必要画地为牢,束缚自己的手脚。我想也是,童话倾向的动物小说或许还是有益的变异,会导致一种新的文学品种呢。①从沈石溪自己的文字中我们可以看出,他是有意识的尝试突破动物小说真实性的藩篱,在自然属性的基础上,赋予动物以超越物种的思维与心智。他从严肃动物小说的类型中主动变异出“类人动物小说”的新类型,并以此类作品产生了广泛影响。
沈石溪曾在《漫议动物小说》一文中对动物小说进行定义:“严格意义上的动物小说应具备如下要素:一是严格按动物特征来规范所描写角色的行为;二是沉入动物角色的内心世界,把握住让读者可信的动物心理特点;三是作品中的动物主角不应当是类型化的而应当是个性化的,应着力反映动物主角的性格命运;四是作品的思想内涵应是艺术折射,而不应当是类比或象征人类社会的某些习俗。”②可见,沈石溪对严格意义上的动物小说是有清楚认识的,他在创作之初也写作许多严格意义上的动物小说,如《第七条猎狗》、《熊的故事》、《蠢熊吉帕》等。这些作品如西顿的动物小说一样,以人的视角,客观冷静的描述动物的行为和生活,严格遵从真实性原则,动物是真实的,故事是可信的。
综上所述,为了研究的严谨性和便利性,我们可以给“动物小说”下一个广义的定义,并对其进行细致地分类。广义的说,“动物小说”是一切以动物为主人公或表现对象的作品。广义“动物小说”可以划分出三种类型,第一种是“拟人动物小说”,采用拟人的手法来刻画动物形象,动物只是一种载体,动物故事直接对比人类世界的故事,主要包括动物童话和动物寓言,如《列那狐的故事》;第二种是“类人动物小说”,遵循动物的自然属性,刻画动物形象时赋予动物类人的思维与心理,在描写中可以存在夸张、变形、虚构的艺术手法,并通过动物世界的故事间接地映射人类世界的某种现象,如沈石溪的《狼王梦》;第三种是“严肃动物小说”,即严格意义上的动物小说,要求遵循绝对的真实性,严守动物的自然属性,不能虚构、夸张、想象。对动物行为的观察是以人类的视角,对动物心理活动的表现是出自人类的合理推测,如西顿的《狼王洛波》。厘清动物小说的概念,及其三种不同类型,我们就可以更清楚地探讨沈石溪小说动物形象真实性的问题。
第四章我国网络文学全版权运营的SWOT分析4.1优势分析。4.1.1良好的宏观环境。网络文学全版权运营的发展离不开良好的社会环境和经济环境,更重要的还有国家政策的支持。良好的外部因素都为精神文化产品的生产和消费创造了良好的社会环境。《中共中央...
第二章挣扎里的温情1980年代先锋时期的余华对人与人之间的关系持怀疑和否定的态度。在余华先锋时期的虚伪的作品里出现的各种苦难与死亡,大多是人性恶的结果,这种描写也是基于余华童年时期的记忆和经验。文化大革命时期的余华对大字报充满好奇心:我迷恋...
2.3先锋式的反叛期。20世纪80年代中期,中国文坛掀起了一场先锋文学的浪潮。正当余华感到自己的创作停滞不前、迷茫困惑时,卡夫卡给他带来了新的创作源泉,余华也在新的灵魂感悟之时将自己独特的生命体验积极地融入到他的创作之中,并在先锋文学这股浪...
王安忆的小说创作不仅历时长远,而且题材和风格多变。本文仅从其代表性作品三恋出发研究作者呈现的非理性生命体验。陈思和对《小城之恋》的评述是:她死死地把她那沉思着,偶然又闪触着机智与纯真的眼睛盯住了现实生活中的人与事,她注意到当代人行为中的理...
一、文学研究空洞化现象的具体表现形式如上所述,文学研究空洞化是指现当代文学作品没能够与人们的精神文化需求上达成共识。其具体的表现形式具有以下两种:1.研究领域的过热化如上所说,随着文学研究的不断深入,研究范围不断扩展,对于文学研究而言,...
叶梅,这位湖北恩施籍的土家族女作家,以执着自信地展现鄂西秀美神奇而又雄浑险峻的自然风光和书写鄂西土家族儿女的生存境况、精神品格及其独特的生命意识和人生命运的作品名扬文坛。研究者则称其作品为土家族文化小说[1],极力挖掘其作品中所蕴涵的土家族优...
第1章半殖民主体的眩晕穆时英笔下的摩登上海被涂抹上了一层神秘的主观心理投射,向我们展现了一个令人眩晕的半殖民都市景观。学者史书美在其着作《现代性的诱惑》一书中强调了穆时英笔下半殖民主体深层心理的眩晕之感,认为这种主体在性情上颇使人惊奇地...
第三节严歌苓小说中男性群像的文学价值综上所述,中国大陆男性群像与美国华裔文学男性群像虽然都有去势化倾向,但是在很多方面还是存在着很大不同的。首先,大陆作家的性别意识没有美国华裔作家的强烈,这主要表现在了对小说中男性群像的塑造上。大陆作家...
任何一个学科的命名、理念、及知识体系的建构都是繁复的,且是源远流长。以新文学和现代文学两者而言,如果去探究它们之间是哪一个概念最先使用的?是哪一个人最早提出来的?恐怕十分艰难,也似乎不会有定论。记得钱玄同曾说,创造新文学的第一人...
张恨水,这位曾被老舍先生赞为国内唯一妇孺皆知的作家,以其洋洋洒洒上千万言的创作位列中国现代作家最多产者之中。无论是其早期长篇创作中所流露出的名士才情、市民趣味,还是后期中短篇讽刺小说表现出来的犀利透彻,都给一代代读者留下了摸不去的印记。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