勇者形象与牺牲精神

　　第三章 动物形象及其精神内核

　　沈石溪在《世界经典动物小说精粹》的序言中说：“动物小说的笔触由动物的行为层面进入到心理层面，形象由类型化上升到个性化，并注入哲理意蕴。比起动物传记文学来，动物小说注重艺术构思，使作品充满想象力和浪漫色彩。”①“动物小说折射出人生的复杂与严峻，让读者从中感知人世间种种悲剧与问题的原始起因，探究到生物层面上的终极答案”。②可见，沈石溪动物小说的创作主题不仅取自动物世界，也来源于人类社会。在他的作品中，动物世界是人类社会的延伸，动物形象是人类形象的映射。动物世界中的一些现象与问题，也同样出现在人类社会中。沈石溪的类人动物小说刻画的动物形象，不再是动物的真实形象、本来面貌。他要通过艺术的构思与加工，塑造出一个个惊心动魄的艺术形象，用这些形象给人类以警醒和反思。

　　第一节 勇者形象与牺牲精神

　　沈石溪的动物小说中有许多不畏牺牲的勇者形象，这些勇者在自己的家庭或族群面临绝境时，常常能够勇敢地站出来，以牺牲自己的生命为代价，保全整个族群的延续。这些动物中的勇者形象，必然经过作者艺术的夸张和虚构，但这样塑造出的形象更加具有感染力，也更能警示与教育人类。

　　一、为族群牺牲的勇者

　　在沈石溪的动物小说中，当一个族群面临险境时，总会有一些勇敢的角色站出来，不畏牺牲地帮助族群逃出绝境。沈石溪对这种动物都是大加赞赏的，其形象也崇高悲壮。《斑羚飞渡》中，猎人们将一个七八十只的斑羚羊群赶到悬崖边，眼看就可以一网打尽了。而斑羚群则是面临着一场灭顶之灾。在这样的绝境中，镰刀头羊冷静地指挥着羊群分成两拨，一拨年幼的，一拨垂老的，年幼与年老的两两搭档进行飞渡。年老的斑羚用自己的身躯作跳板，让老幼的斑羚在空中完成二次跳跃，以顺利越过山涧在对面山崖着陆。年幼的斑羚逃生，年老的斑羚殒命。“每一只年轻的斑羚成功飞渡，都意味着有一只老年斑羚摔得粉身碎骨”①。这些年老的斑羚，为了年轻一代能够活下，心甘情愿的去赴死。而镰刀头羊则放弃活下去的机会，把生的机会留给它的同伴。“《斑羚飞渡》其实就是一曲生命的赞歌，老斑羚用自己的死换取年轻斑羚的生，生命就像接力棒，由上一代传给了下一代，斑羚在人类黑洞洞的枪口下，所标出来的凛然大义和壮烈情怀，不能不令人肃然起敬，只要是稍微有点人性的人，无不感到心灵的震撼”。②在《骆驼王子》中也有类似的情节，“小骆驼再怎么努力也无法越过这块蛤蟆形泥潭的。四周解释泱泱沼泽，没有第二条路可以选择。这时，一匹年纪较大的母骆驼跨了出来，毫不犹豫地朝前一跳，它当然跳不到对面的草墩，‘噗通’，掉在蛤蟆形的泥潭里；另一匹老骆驼也学着母骆驼的样，跳到沼泽里。这一母一公两匹骆驼迅速往下沉，又黏又稠的黑色泥浆漫过它们的脖子，黑色的水面只露出两张痛苦的驼脸和四只尖尖的驼峰，就像浮着几片枯黄的荷叶，驼嘴翕动着，朝小骆驼发出嘶哑的叫声。好比搭起了一座浮桥，好比设置了一块跳板，二三十匹小骆驼两级跳远，踩着被沼泽淹没的两匹成年骆驼的身体，跳跃到蛤蟆形泥潭的对面去了。在小骆驼的踩踏下，这自愿当浮桥当跳板的两匹骆驼越陷越深，被泥浆淹没了头顶，淹没了驼峰，再也没能从沼泽地里爬出来。”③《斑羚飞渡》和《骆驼王子》中描绘的都是年老的动物牺牲自己的生命，保护年幼的动物和整个族群脱离险境。沈石溪这样描写是有现实依据的，其在《动物也有家庭伦理》中谈到：“生活在新疆戈壁滩上的野马群，以年富力强的公马为一家之主。当遭遇老虎、狼群等敌害时，假如被攻击的是一匹小马驹，头马便会率领马群抗击敌害，尽自己所能保护小马驹。但假如被攻击的是一匹衰弱的老马，头马会毫不犹豫抛弃那匹老马，……自己率领马群逃之夭夭……牺牲一个活不了多久的衰老的生命，来换取整个族群的生存。”④在《谈谈制度》中已豺为例，谈到：“凡在豺群生活的老林子安置陷阱，冒险前去试探最后被困在陷阱里的，毫无例外是衰老或有残疾的豺。”⑤沈石溪将为族群牺牲的勇者形象安排在年老动物身上，是有一定动物学依据的。沈石溪在动物自然属性基础上，进行了艺术的构思和想象，塑造出的动物界的勇者形象。

　　为族群牺牲的另一个模式是王者为臣民牺牲。在成群生活的动物中，族群里一般都有一个位于最高层的头领，狼有狼王、豺有豺王、羊有头羊。这些头领指挥着族群的迁徙和狩猎，在危难时刻还要站出来保护族群成员。《混血豺王》中，当豺群陷入猎人的围剿时，豺王白眉儿挺身而出引开猎人。当幼豺被捕获当作诱饵时，豺王只身犯险救出了幼崽。《斑羚飞渡》中的镰刀头羊在选择队伍时，自己站在了年老的一方，把生的希望留给了其它同伴。王者为臣民牺牲，是沈石溪的一种希冀和想象，它映射了人类社会的某些现象，作者希望位于统治地位的王者能够拥有高尚的品格，做到为民牺牲。

　　在沈石溪的勇者形象中，还有一类是为家庭牺牲的勇者。《再被狐狸骗一次》中，狐狸爸爸为了从“我”手中救出妻子和幼崽，不惜咬伤自己来将我引开，最后失血过度死亡。我被狐狸爸爸的行为感动，而放过了狐狸一家。《情豹布哈依》中，公豹布哈依为了从象群的围攻中救下自己的妻儿，勇敢地与象群搏斗，将象群从巢穴边引开，妻儿顺利脱身。而它却因身单力薄、寡不敌众，跌落悬崖，摔成了一只残疾豹。沈石溪塑造这些动物界的勇者形象，赋予了它们敢于奉献牺牲的高尚品格。也许从动物角度看来，这只是它们的天性，自然的生存法则。但从人类的角度去看，这种为了集体勇于牺牲自我的品格，也正是人类所缺少的。

　　二、为人类牺牲的勇者

　　在沈石溪的动物小说中，涉及人类与动物的关系时，人类总是受惠的一方，而动物常常是牺牲的一方。在《退役军犬黄狐》中，已经退役的军犬本可以颐养天年，但它却不甘心饱食终日、无所事事。它一次次的跑回营房，希望接受新的任务。当它发现新来的军犬扑咬动作有问题时，不惜用自己作陪练，练就新军犬合格的扑咬动作。当战斗任务来临，部队身处险境时，它又用自己的血肉之躯去趟雷，为部队开出一条道路。在沈石溪的笔下，这只军犬黄狐就是忠诚的勇士。它为了主人的事业，献出了自己的生命。在《第七条猎狗》中，猎人在狩猎野猪时，猎狗赤利为了保护猎人不被暗处的毒蛇袭击，自己奋勇与毒蛇搏斗。却被猎人认为是临阵脱逃，要将其杀了吃肉。猎狗赤利逃离了猎人的家，成了山上的野狗，在与豺的搏斗中成了豺王。当豺群袭击猎人和牛群时，猎狗赤利又与豺群反目，重新站到了猎人的身边。猎狗赤利在保护主人的战斗中牺牲了。狗是人类最忠诚的朋友，其为人类牺牲的精神基本是可信的。沈石溪在刻画这些忠诚卫士时，增加故事的曲折性，使得这些勇士形象更加光彩夺目。除了狗之外，沈石溪还将这种为人类牺牲的品格赋予了其他一些动物。如《野牛传奇》中，小女孩兰兰将一头被遗弃荒野的小野牛带回家养大，小野牛对兰兰像亲人一般。兰兰生病，野牛抢过马的任务，亲自拉车带兰兰去医院。兰兰在村外被猛虎攻击，野牛奋不顾身的与虎搏斗，虽然身负重伤但还是杀死了老虎，救下了兰兰。《一只猎雕的遭遇》中，猎雕巴萨查为了帮助主人一家走出困境，冒着生命危险去捕猎一只老公狐，在身负重伤的情况下，将狐狸猎杀并带回给主人。

　　沈石溪在描写这些甘愿为人类牺牲的动物时，笔触涉及动物的内心世界，通过细致地心理描写，将动物塑造成一个有血有肉，具有高尚品格和牺牲精神的艺术典型。这样的形象虽不是动物的真实面貌，但却具有很好的艺术效果，让人们对人类与动物的关系进行重新思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