强者形象与抗争精神

　　第二节 强者形象与抗争精神

　　沈石溪不仅歌颂动物界的“勇者”，还赞赏那些“强者”。其在《狼王：强者宣言》中说：“狼的身上最能体味到生存竞争的酷烈与频繁。虽然王位争斗中刀光剑影，流血与死亡，但留存了强者，淘汰了弱者，使整个种族保持了强大活力……通过阅读《狼王梦》，能够感悟到生存的艰难，能体验到竞争的无情，更能欣赏不屈不挠的强者风采。”①沈石溪动物小说中的强者，不仅要在同族群斗争中成为王者，还要与自己的命运抗争，与种族的命运抗争，是不屈服于命运的强者。

　　一、与个体命运抗争的强者

　　作为强者就要不屈服于命运的安排，通过自己不懈地努力，改变个体的命运。为了突出这一主题，沈石溪常常让主角动物陷入重重困境和阻碍之中。《残狼灰满》就是这样一部歌颂强者的动物小说。野狼灰满在猎人的枪下伤了一只前脚，成了为一只跛狼。但它快速适应了跛脚的生活，并在王位争夺战中战胜了其他公狼，成为新任狼王。为了保护一只母狼，灰满被野猪咬断了另一只前脚，自此它成为了一只残疾狼。残狼灰满失去了捕食能力，狼王之位被抢走，它也被狼群抛弃在荒野。作好必死打算的残狼灰满，却在另一只母狼的帮扶和鼓舞下重新振作。它与瘦小的母狼合作捕猎，并重新回到狼群，夺回了狼王的位置。再一次悬崖捕猎中，灰满咬住猎物掉下山崖。在强者林立的狼群社会中，一匹残疾的狼能够不屈服于命运的安排，克服身体的严重缺陷，夺回曾经失去的王位，这的确是真正的强者。沈石溪对残狼灰满的强者精神大加赞赏，同时也指出其映射了人类社会的意义，其称：“我曾写过《残狼灰满》这样赞美弱肉强食讴歌强者意识的小说”①，“《残狼灰满》，就是用狼这面镜子，对照人类社会关于残疾、关于奋斗、关于爱情等生活层面写就的动物小说。也可以说是身残志坚者的一部奋斗史”②。而对于人类社会的映射与观照，才是这部小说最有价值的地方。《混血豺王》中公豺白眉儿也是一个强者，与残狼的残疾不同的是，白眉儿是因为混血出身的问题，一直在豺群中处于被欺压的位置。但它通过自己的隐忍和努力，最终改变了自己的悲惨处境，在与其他公豺的竞争中获得优势，最终成为豺王。在沈石溪的动物小说中，强者往往都是在逆境中崛起。

　　强者的抗争精神，不仅体现在与同族群的竞争中，更多的体现在与自我命运的抗争，改变个体命运的斗争中。《逼上梁山的豺》中，小豺从小被主人当狗收养，并起了一个“汪汪”的狗名。但整个村寨里，除了主人，没有人和狗把它当作狗看待。所有人家都把它当豺来驱逐，狗群也常常一起围攻它。小豺认为是自己的尾巴与狗不同，所以得不到认可。于是在主人的铡刀下斩断了自己的尾巴，当尾巴被斩断时它欣喜若狂，它认为这样就可以获得狗群的认可了。可是事与愿违，狗群向它发起了更猛烈的围攻。受伤的豺从主人的怀抱挣脱，奔向了山野，它要去作一只真正的豺。几个月以后，村寨的牛羊鸡等家畜家禽不断受到野豺群的袭击，损失惨重，而野豺群的头领是一只没有尾巴的豺。小豺汪汪作为一条狗，它是一个弱者，到处受到嘲笑和欺凌。但作为一只豺，它却成为了一个强者，即便没有尾巴依然成为头领，并且带领豺群报复了曾经欺凌它的村寨。真正的强者绝不向命运低头，且勇于改变自己的命运。如果小豺汪汪的故事还有一定合理性的话，那么疯羊血顶儿的故事就纯属作者对于强者意识的一种想象了。《疯羊血顶儿》中，小盘羊血顶儿的母亲在其出生后不久，就为了救它而葬身狼腹。盘羊血顶儿为了替母亲报仇，也为了改变自己被吃的命运，它整日在岩石上将头上的弯角掰直磨尖，并且努力练习挑、刺、捅的动作。盘羊头顶的弯角本是发情期雄性争夺对抗的工具，在小盘羊血顶儿这里成为了对付天敌的武器。一次偶然的机会，盘羊血顶儿杀死了三只狼崽，并在与母狼的战斗中，打的母狼负伤逃跑。盘羊血顶儿无疑是改变自己命运的强者，但由于作者的笔墨太过夸张，以至于这一形象荒诞到不可信。

　　沈石溪在歌颂强者精神的同时，也对强者意识进行了反思。其称：“长篇动物小说《狼王梦》，其实是我对‘强人’意识和生存竞争的一场反思。……母狼紫岚为了自己的后代能够出‘狼’头地，坚韧不拔的训导自己的孩子成为强者。在弱肉强食的丛林里，在汰劣留良的法则下，母狼紫岚的努力一次次失败，但它没有退缩，没有气馁，勇往直前，直到把两只小公狼送上生存竞争的祭坛，直到自己与恶雕同归于尽。这是一个邪恶的梦，也是一个辉煌的梦；这是一个悲惨的奋斗过程，也是一段悲壮的生命冲刺。”①可以说，强者在与命运抗争的过程是异常艰辛与惨烈的，而也正因为在这种艰辛，才更见强者精神的可贵。

　　二、与种族命运抗争的强者

　　与改变个体命运的强者相比，改变族群命运的强者形象，则更多的是作家的一种想象。《红奶羊》中母羊茜露儿被一头公狼抓去，作了一段时间小黑狼的奶妈。在喂养小狼崽黑球的时间内，它发现狼与羊天性中的差异。当公狼准备杀害母羊茜露儿的时候，小狼崽黑球居然像保护母亲那样站出来保护它，母羊茜露儿深受感动。在一次意外中，公狼为了保护狼崽殒命猎人之手，母羊和小狼崽黑球却依旧生活在一起。一只豺想要攻击母羊茜露儿，小狼黑球拼死与豺搏斗，赶走了豺，这又一次触动了母羊，它想改变小狼的狼性，和小狼生活在一起。但当看到小狼黑球咬死一只羊羔后放弃了，自己一个人回到了羊群。母羊茜露儿之后生产了两只小羊，在一次被猞猁进攻时，公羊们自己逃走，只留下了母羊和羊羔，以至于一只羊羔殒命。母羊茜露儿想起了公狼为了救狼崽而牺牲，小狼黑球为了救自己而与豺拼命，羊的懦弱性格与狼的勇敢性格形成的鲜明对比。母羊茜露儿要改变羊的性格，让羊能够像狼一样勇敢。它开始训练自己的孩子沦戛。每次羊群在沼泽地穿行，茜露儿总让沦戛走在最前头。暴风雨来了，别的羊都躲在山崖下，沦戛却要在霹雳声中散步。在茜露儿的训练下，沦戛的胆子越来越大，有时，碰到了狐狸、狗獾之类的小型食肉野兽，沦戛开始壮着胆子主动出击了。不久，沦戛的头顶上长出一对锋利的羊角。有一次，羊群路过一片乱石岗，发现一匹狰狞的狼倒在怪石背后。虽然是一匹死狼，但羊群还是惊恐地乱叫起来。沦戛在茜露儿的带领下，敢于用羊角刺破死狼的肚皮。沦戛由怯懦的小羊羔变成一头勇敢的公羊。茜露儿为沦戛感到骄傲。它想，等沦戛将来娶妻生崽后，一定有能力保护自己的妻儿了，它不会像公羊古莱尔一样，只顾自己逃命的。但事情并不像母羊茜露儿想象的那样，当羊群被两只狼攻击的时候，小公羊沦戛像其他羊一样疯狂逃命，当母羊茜露儿被狼围攻身处险境时，小公羊沦戛却头也不回跑了，最后还是公狼黑球救了它。母羊茜露儿心灰意冷，它决定要登上神羊峰去寻找传说英勇的大公羊，养育真正勇敢的下一代。

　　《红奶羊》是沈石溪典型的类人动物小说作品，该作品还获得了中国作家协会第三届全国优秀儿童文学奖。小说中母羊茜露儿在与狼生活一段时间后，发现了狼与羊在性格上的巨大差异，它希望通过自己的努力改变羊的命运。母羊茜露儿关于动物性格的思考是完全超出其族群的智商的，其对孩子沦戛有目的的训练，以及想要改变种族命运的想法也是超出本物种能力的。是作家将自己的思考与想法强加在母羊茜露儿之上，把它塑造成了一个有思想的改革家，一个对抗种族命运的强者。这样的小说虽然是儿童文学，但其思想的深度却要高于同类型的其他作品。

　　改变种族命运的强者中有成功者，如在《野猪王》中，主人公将一只野猪从小养大，野猪生性勇猛，逐渐成了村里家猪的头领。村寨过年有杀猪的习俗，当野猪王看到自己同类将要死于人类的刀下时，它带领所有家猪向人类发起攻击，在一场人猪混战之后，野猪王顺利带着所有家猪逃进了山林，改变了所有家猪被屠杀的命运。

　　但更多的强者面临的却是悲惨的失败。如在《牝狼》中，母狼白莎因意外从日曲卡雪山漂流到西双版纳森林，这是一个没有狼的世界。母狼白莎想要在这里培育出纯正的狼来，并让狼来统治这里。于是它希望寄托在将与狗杂交生下三个孩子身上。为了摆脱三个狼崽身上的狗性，它首先咬死了它们的狗父亲，之后又将狗性比较强的两个孩子咬死，只留下一个带有狼性的孩子努力培育。但它阴差阳错地弄丢了孩子，最后一个孩子被人类收养后也变成了一条狗，母狼白莎只能将最后的孩子也咬死。而它也在猎人的枪下殒命。在《红奶羊》中，母羊茜露儿的羊族性格改革也是以失败告终。《狼王梦》中，母狼紫岚把孩子培育成狼王的梦想最终也破灭了。这些精神上的强者，在命运抗争的过程中，有许多还是被命运打败了。

　　综上所述，沈石溪小说中动物界的强者是作家主观臆想出来的动物形象，这类故事创作的模式是主题先行，再寻找合适的动物素材来诠释主题。如写《残狼灰满》，沈石溪想写一部奋斗史，“塑造逆境中奋起的强者形象，歌颂跌到爬起、再跌到再爬起的光辉奋斗历程，吟叹苦痛中相濡以沫风雨中牵手同行的伟大爱情。同样的故事梗概，主人公换成狼，感觉立刻就变了。……切换崭新的审视角度，剖析更深层次的思想内涵。”①为了塑造逆境中的强者，沈石溪虚构出残疾狼这样一个形象，并根据故事主题构思了其奋斗的历程。其创作《红奶羊》之前就已经设计好了主题，“当我开始从事动物小说创作，我就有了这样的念头，要写一段异化的畸形的哺乳行为。我选择了狼和羊。”②可以说，沈石溪塑造的这些强者形象，是作家某些观念的寄托和诠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