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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题目】张祜乐府诗的文学特点研究
【引言】张祜乐府诗的深入解读引言
【第一章】张祜乐府诗的文献留存
【2.1】张祜创作的时代因素
【2.2】张祜诗歌个人因素
【3.1】张祜乐府诗题名之复与变
【3.2.1】乐府诗创作取材于本事
【3.2.2 3.2.3】乐府创作对本事主题的挖掘与阐述
【4.1】张祜乐府诗的艺术特点
【4.2】张祜乐府诗的文学史意义
【结语/参考文献】张祜留存诗歌特征分析结语与参考文献
3.2 张祜乐府诗本事之复与变
汉魏乐府的创作精神与表现艺术一直以来为后世文人所称道并得到了广泛继承。然而,在乐府文学发展史上,尚有另外一种传统,仅仅在文人古题乐府创作中得到了很好的继承,这就是在曲调本事基础上所确立起来的题材、本义、主题等文化内涵。这种传统对后世文人的乐府古题创作具有一种内在的约束力,为大多数文人所遵循。本节拟从张祜乐府诗创作取材于本事、取义于本事、对本事的发掘、就本事发表议论四个方面出发,对张祜乐府诗本事的内容、类型、来源、流变等问题进行考察,由此来揭示张祜乐府诗的某些独特意蕴,探讨张祜乐府诗对乐府诗本事的传承,总结张祜乐府诗本事复与变的特点。
乐府诗本事凝聚着自身的传统,文人古题乐府创作往往取材或取义于本事,从而向自身传统靠拢。张祜乐府诗本事之“复”也主要体现在取材与本事和取义于本事两方面,但张祜的乐府诗创作又不拘泥于仅仅取材、取义于本事,在具体创作过程中有富含了变的因子,如下对张祜乐府诗本事复与变进行分析。
3.2.1 乐府诗创作取材于本事
创调本事是一个曲调创制所依据的历史事实或故事情节,就外在形式上而言,有始辞本事与拟辞本事之别,就本事与歌辞的内在关系而言,它又可分为辞内本事与辞外本事。以下就张祜乐府诗对始辞本事、拟辞本事、辞内本事、辞外本事四层面对张祜乐府诗创作取材于本事进行分析。始辞本事是指与一个乐曲之始辞相关的创作本事,在那些本事与始辞均确切可考的乐府曲调中,可以看出始辞与其创调本事相对应,始辞本事即其曲调的创调本事。张祜乐府诗创作取材于始辞本事,如其《长门怨》。《长门怨》为相和歌辞楚调曲。《乐府诗集》引《汉武帝故事》解题云:武帝为胶东王时,长公主嫖有女,欲与王婚,景帝未许。后长主还宫,胶东王数岁,长主抱置膝上,问曰:“儿欲得妇否?”长主指左右长御百余人,皆云“不用”.指其女问曰:“阿娇好否?”笑对曰:“好,若得阿娇作妇,当作金屋贮之。”长主乃苦要帝,遂成婚焉。
①又引《汉书》云:孝武陈皇后,长公主嫖女也。擅宠骄贵,十馀年而无子,闻卫子夫得幸,几死者数焉,元光五年废居长门宫。
②《乐府解题》曰:长门怨者为陈皇后作也。后退居长门宫,愁闷悲思,闻司马相如工文章,奉黄金百斤,令为解愁之辞。相如为作《长门赋》,帝见而伤之,复得亲幸。后人因其赋而为《长门怨》也。
③如上,则为《长门怨》一题本事之由来,内容为汉武帝与陈皇后事,《长门怨》一题自梁柳恽首创以来,历代文人如梁费昶、唐徐贤妃、沈佺期、李白、岑参、刘长卿等皆有创作。内容多叙写深宫积怨,如向夕千愁起,自悔何嗟及。愁思且归床,罗襦方掩泣。
绛树摇风软,黄鸟弄声急。金屋贮娇时,不言君不入。
④--费昶《长门怨》
月皎风冷冷,长门次掖庭。玉阶闻坠叶,罗幌见飞萤。
清露凝珠缀,流尘下翠屏。妾心君未察,愁叹剧繁星。
⑤--沈佺期《长门怨》
天回北斗挂西楼,金屋无人萤火流。月光欲到长门殿,别作深宫一段愁。
桂殿长愁不记春,黄金四屋起秋尘。夜悬明镜青天上,独照长门宫里人。
⑥--李白《长门怨》
君王嫌妾妒,闭妾在长门。舞袖垂新宠,愁眉结旧恩。
绿钱生履迹,红粉湿啼痕。羞被桃花笑,看春独不言。
①--岑参《长门怨》
茕茕孤思逼,寂寂长门夕。妾妒亦非深,君恩那不惜。
携琴就玉阶,调悲声未谐。将心托明月,流影入君怀。
②--刘长卿《长门怨》
通过梁至初盛唐以来历代文人对《长门怨》一题的创作实践,可以看出几乎所有诗歌都出现了“长门”一词,延续了独处深宫,惆怅难遣的风格特点,张祜《长门怨》:
日映宫墙柳色寒,笙歌遥指碧云端。
珠铅滴尽无心语,强把花枝冷笑看。
③首以“寒”字表现了深宫内院之孤冷意境,次以低徊婉转的“笙歌”萦绕其间,对座无人,又怎能将满腹之“牢骚语”倾述与人?只得“强”把与周遭环境极为相合的花枝捻在手中细细“冷”笑端看,一“寒”一“冷”首尾相接,将独处内苑陈皇后的心理活动如实刻画出来,不失为宫体乐府诗之上乘佳作。
张祜乐府诗取材于始辞本事亦在其琴曲歌辞《雉朝飞操》有所体现。因后人对前代乐曲本事的了解多数都来自于相关着作的载录或民间传闻,在史料来源不同的情况下,这些载录着作或民间传闻对同一个曲调创调本事的说法可能会有所不同,也就是说,因载录文献或民间传闻的不同,有些乐曲的本事可能会有异说或讹传的情况出现,如《雉朝飞操》一题,《乐府诗集》题解引扬雄《琴清英》曰:《雉朝飞操》,卫女傅母之所作也。卫侯女嫁於齐太子,中道闻太子死,问傅母曰:“何如?”傅母曰:“且往当丧。”丧毕不肯归,终之以死。傅母悔之,取女所自操琴,於冢上鼓之。忽二雉俱出墓中,傅母抚雉曰:‘女果为雉耶?’言未毕,俱飞而起,忽然不见。傅母悲痛,援琴作操,故曰《雉朝飞》。“④则扬雄《琴清英》言,此为卫女傅母怀念女儿而作,因鼓琴之时有二雉出而命名《雉朝飞》。另《乐府诗集》题解又引崔豹《古今注》曰:《雉朝飞》者,犊沐子所作也。齐宣王时,处士泯宣,年五十无妻。出薪於野,见雉雄雌相随而飞,意动心悲,乃仰天叹大圣在上,恩及草木鸟兽,而我独不获。因援琴而歌,以明自伤。其声中绝。魏武帝时,宫人有卢女者,七岁入汉宫,学鼓琴,特异於馀妓,善为新声,能传此曲。
①故崔豹《古今注》认为《雉朝飞》乃是齐宣王时处士犊沐子所作,因其年五十而无妻,见雉雄雌相随而飞,睹物思情,感叹天之不公,遂援琴作歌以抒怀。后魏武帝时卢女,善为新声,因而使该曲流传下来。
以上为《雉朝飞操》本事由来的两个版本。一则认为系”卫女傅母怀念女儿而作“,有睹物怀人情调。二则认为出于”犊沐子援琴作歌以抒怀“,表达的是”渴望佳人相伴“之情思。究竟哪个版本才是《雉朝飞操》真正的本事又来,不得而知,我们且看其原辞及历代文人所作:
雉朝飞兮鸣相和,雌雄群游於山阿。我独何命兮未有家。
时将暮兮可奈何,嗟嗟暮兮可奈何。
②--《雉朝飞操》
原辞雉朝飞,振羽翼,专场挟雌恃强力。媒已惊,翳又逼,篙间潜彀卢矢直。
刎绣颈,碎锦臆,绝命君前无怨色。握君手,执杯酒,意气相倾死何有。
③--宋·鲍照《雉朝飞操》
晨光照麦畿,平野度春翚。避鹰时耸角,妒垄或斜飞。
少年从远役,有恨意多违。不如随荡子,罗袂拂臣衣。
④--梁·简文帝《雉朝飞操》
二月雉朝飞,横行傍垄归。斜看水外翟,侧听岭南翚。
躞蹀恒欲战,耿耿恃强威。当令君见赏,何辞碎锦衣。
⑤--吴均《雉朝飞操》
麦陇青青三月时,白雉朝飞挟两雌。锦衣绮翼何离褷,犊沐采薪感之悲。春天和,白日暖,啄食饮泉勇气满。
争雄斗死绣颈断。雉子斑奏急管弦,心倾美酒尽玉碗。
枯杨枯杨尔生荑,我独七十而孤栖。弹弦写恨意不尽,瞑目归黄泥。
①--李白《雉朝飞操》
雉之飞,于朝日。群雌孤雄,意气横出。当东而西,当啄而飞。
随飞随啄,群雌粥粥。嗟我虽人,曾不如彼雉鸡。生身七十年,无一妾与妃。
②--韩愈《雉朝飞操》
通过《乐府诗集》所存历代文人《雉朝飞操》比较可得,鲍照同题,沿袭了原题”雉朝飞“的意象,表达的则是”与君同生共死“的愿望,具强烈的感情色彩,结合文本内容应本于”犊沐子“事。简文帝、吴均同题均以”雉朝飞“起兴意,受其时宫体诗影响,重在表达男女两情缱绻、相悦之情。本于原辞,意蕴升华。至于李白、韩愈同题所作,则本于”犊沐子“事,写老翁老而无伴的孤寂之感。再看张祜《雉朝飞操》:
朝阳陇东泛暖景,双啄双飞双顾影。朱冠锦襦聊日整,漠漠雾中如衣褧。
伤心卢女弦,七十老翁长独眠。雄飞在草雌在田,衷肠结愤气呵天。
圣人在上心不偏,翁得女妻甚可怜。
③张祜同题所作,”伤心卢女弦“句明确说明其诗本于”犊沐子“事,又沿袭了原作描景抒情二分法结构式,先以”双啄双飞双顾影“引出”雉朝飞“意象,再以”七十老翁长独眠“、”翁得女妻甚可怜“句照应始辞本事抒情。原辞写”雉朝飞兮鸣相和,雌雄群游於山阿。“张祜亦写:”朝阳陇东泛暖景,双啄双飞双顾影。“犊沐子感叹:”时将暮兮可奈何,嗟嗟暮兮可奈何。“张祜亦用”圣人在上心不偏,翁得女妻甚可怜“来呼应,谴责上天之不公。
此外,张祜乐府诗中又有取材于始辞本事而内蕴有变的情况,如清商曲辞吴声歌曲中的《团扇郎》。《团扇郎》一题,《乐府诗集》解题引《古今乐录》曰:《团扇郎歌》者,晋中书令王珉,捉白团扇与嫂婢谢芳姿有爱,情好甚笃。嫂捶挞婢过苦,王东亭闻而止之。芳姿素善歌,嫂令歌一曲当赦之。应声歌曰:”白团扇,辛苦五流连。是郎眼所见。“珉闻,更问之:”汝歌何遗?“芳姿即改云:”白团扇,憔悴非昔容,羞与郎相见。“后人因而歌之。
①可知《团扇郎》一题,原本于晋中书令王珉与嫂婢谢芳姿事,原辞六首叙写谢芳姿对王珉的深深眷恋与依依不舍,”相忆莫相忘“的真挚感情。后有梁武帝拟作二首:手中白团扇,净如秋团月。清风任动生,娇声任意发。团扇复团扇,持许自遮面。憔悴无复理,羞与郎相见。②延续了本事中”白团扇,憔悴非昔容,羞与郎相见。“之意,抒写芳姿矛盾的心理活动。
《乐府诗集》又录唐刘禹锡《团扇郎》一首:”团扇复团扇,奉君清暑殿。秋风入庭树,从此不相见。“也是紧承本事内容而作。而张祜《白团扇》:白团扇,今来此去捐。愿得入郎手,团圆郎眼前。③以”白团扇“为引,依题拟作,但在原辞本事内容的基础上对原有本事意蕴进行了改变,原词是在主人公谢芳姿为情势所迫,两难情势下所作出的”憔悴非昔容,羞与郎相见“的痛苦抉择,而张祜承其情,变其势,由主动而被动,将芳姿所为变为”愿得入郎手,团圆郎眼前“的喜剧式大团圆结局,表现出其取材于本事,而内蕴有变的创作风格。
拟辞即文人的乐府古题创作,它与始辞相对。乐府曲调亦如词牌曲牌一样具有历史延续性,故常有文人以之为题进行创作。不过,不同文人的拟辞创作,其情况却大有不同。有的拟辞遵循由该曲曲调本事所确立起来的题材、主题、本义等文化内涵,很好地继承了该曲的既有传统,有的拟辞则自袭汉乐府”感于哀乐,缘事而发“的叙事传统,或叙时事,或咏史实,从而成为新的本事诗。这种或叙时事、或咏史实的文人乐府古题创作所蕴含的本事,即为拟辞本事。如清商曲辞西曲歌《乌夜啼》。《乌夜啼》一题的本事由来,《乐府诗集》引《旧唐书·乐志》曰:《乌夜啼》者,宋临川王义庆所作也。元嘉十七年,徙彭城王义康於豫章。义庆时为江州,至镇,相见而哭。文帝闻而怪之,征还庆大惧,伎妾夜闻乌夜啼声,扣斋阁云:”明日应有赦。“其年更为南兖州刺史,因此作歌。故其和云:”夜夜望郎来,笼窗窗不开。“今所传歌辞,似非义庆本旨。”
④又引《教坊记》曰:《乌夜啼》者,元嘉二十八年,彭城王义康有罪放逐,行次浔阳;江州刺史衡阳王义季,留连饮宴,历旬不去。帝闻而怒,皆囚之。会稽公主,姊也,尝与帝宴洽,中席起拜。帝未达其旨,躬止之。主流涕曰:“车子岁暮,恐不为阶下所容!”车子,义康小字也。帝指蒋山曰:“必无此,不尔,便负初宁陵。”武帝葬於蒋山,故指先帝陵为誓。因封馀酒寄义康,且曰:“昨与会稽姊饮,乐,忆弟,故府所饮酒往,遂宥之。”使未达浔阳,衡阳家人扣二王所囚院曰:“昨夜乌夜啼,官当有赦。”少顷使至,二王得释,故有此曲。“①根据上引两则材料可得,《乌夜啼》本事乃是夜闻乌啼而赦罪,任半塘《唐声诗》认为:”唐代之民歌,一部分缘于当时之民俗,先有某种风俗,乃由某种歌唱。例如……《乌夜啼》曲盛于赛鸟求福之迷信。“②杨生枝《乐府诗史》也认为:”《乌夜啼》乃是民间民歌。古人不仅于乌啼祝言,且信乌能佑福,此曲之产生与流行,与这种习俗很有关系,所以在古史中,便有宋王免罪作《乌夜啼》之传说。“③本事中乌啼是喜声,”乌夜啼“被当做罪囚遇赦之征兆,始辞本事有由悲而喜意。因乐府曲调的创制本身是一种艺术创造,在这种实际的艺术创作过程中,有些乐曲的本事很可能与其所依据的历史事实出现某种程度的背离。
④乐府诗本事往往是历史事实或传说的进一步艺术化,许多乐曲的本事处于一种不断发展的流动状态。在唐开元(713-741)年间徐坚等人所编《初学记》中,《乌夜啼》一曲注云:”宋临川王义庆为江州刺史,为文帝所征。家人大惧,妓妾夜闻乌啼,忧思而成曲。“⑤这里,乌啼并非喜声,表现的是一种忧惧之情。无论如何,《乌夜啼》本事主要表现的绝非爱情方面的主题。但是,因为今存清商曲《乌夜啼》的绝大多数歌辞都是世俗化的情歌,又因其和声中有”笼窗窗不开,乌夜啼,夜夜望郎来,“⑥这样的词句,其本事便被后人视为与爱情有关了。最迟从梁刘孝绰《乌夜啼》起,便已经成为了”闺怨“主题:
鹍弦且辍弄,鹤操暂停徽。别有啼乌曲,东西相背飞。
倡人怨独守,荡子游未归。忽闻生离曲,长夜泣罗衣。
⑦诗中”倡人怨独守,荡子游未归“两句,是刘孝绰对其曲主题的阐发。这种普通的闺怨主题,实际上是对乐曲本事所含感情的泛化,本事中的刘义庆如果获刑入狱,必将会给其妻妾们带去一种闺中愁怨的情感体验,从这一方面来看,《乌夜啼》”预兆赦罪“的本事内涵之外确有一层闺怨主题,此后文人《乌夜啼》创作也多就遵从这一主题进行创作。同上文《雉朝飞操》一样,无论本事为何,文人古题乐府的创作,总是有意无意遵循始辞的创作意象,同《雉朝飞操》一诗中的”雉双飞“意象一样,《乌夜啼》一曲,”乌啼“意象也几乎出现在所有文人《乌夜啼》作品之中,如:
乌栖不定枝条弱,城头夜半声哑哑。
①--杨巨源《乌夜啼》
黄云城边乌欲栖,归飞哑哑枝上啼。
②--李白《乌夜啼》
有鸟在其间,达晓自悲吟。
③--李群玉《乌夜啼》
众鸟各归枝,乌乌尔不栖。还应知妾恨,故向绿窗啼。
④--聂夷中《乌夜啼》
且看张祜《乌夜啼》:
忽忽南飞返,危弦共怨凄。暗霜移树宿,残夜绕枝啼。
咽绝声重叙,愔淫思乍迷。不妨还报喜,误使玉颜低。
⑤延续了始辞本事”乌鸦夜啼“的本事内容,前四句写乌鸦悲啼,后四句写闺阁之怨。值得注意的是末句”不妨还报喜,误使玉颜低。“据前文所述,张祜有意重拾被历代文人忽略之”乌啼报喜“意,又将后起之闺怨主题与之结合,很好的将始辞本事和后起本事之意串联在一起。
又如属横吹曲辞梁鼓角横吹曲的《白鼻騧》一首,白鼻騧,是一种白鼻黑喙的黄马,《乐府诗集》卷二十五载《高阳乐人歌》:”可怜白鼻騧,相将入酒家。无钱但共饮,画地作交赊。“①后温子升《白鼻騧》一曲,因现实中的人物而作。白鼻騧是魏高阳王乐人所作《高阳乐人歌》中唱到的嗜酒的醉汉。白鼻騧性格豪爽,邀客饮酒,酒钱却未带足。为了喝酒,他竟然拿出封地与酒家交赊。他已经喝得满脸绯红,旁人劝其不要再饮,他却声称自己的脸是天生的桃花腮,并非”酒精过敏“.温子升《白鼻騧》就是因为这个人物而创制但在音乐上采用《高阳乐人歌》的曲调。《古今乐录》曰:”魏高阳王乐人所作也,又有《白鼻騧》,盖出于此。“②随着这首新曲的传唱,白鼻騧亦广为人知。歌辞中的”白鼻騧“应是人名,可能是虏语音译之辞。温子升以这个人名创制《白鼻騧》,内容仍与喝酒有关,不过喝酒之人变成了游侠少年。其辞云:”少年多好事,拦辔向西都。相逢狭斜路,驻马诣当垆。“③一群游侠少年意气,为了扬名立业,健马飞奔驱赴西都。马上一相逢,便驻足相邀至酒家喝酒。温子升后唐李白亦有创作。李白《白鼻騧》:银鞍白鼻騧,绿地障泥锦。细雨春风花落时,挥鞭且就胡姬饮。
④而张祜《白鼻騧》所作:为底胡姬酒,长来白鼻騧。摘莲抛水上,郎意在浮花。
⑤可见,张祜《白鼻騧》一首,继承了白鼻騧好饮酒之特点,但又生发出胡姬与情郎的感情纠葛,这一点上又出于对李白《白鼻騧》词的继承。
张祜乐府诗取材于辞内本事:从上文对始辞本事与拟辞本事的辨析中可以看出,乐府诗的始辞往往与其曲调本事相对应(如上文所举《长门怨》、《雉朝飞操》、《团扇郎》),拟辞也在一定程度或与曲调本事相应(《白鼻騧》),或与所咏史实、时事相合(如《乌夜啼》),这种能与歌辞(既包括始辞,也包括拟辞)对应的本事就是辞内本事。至于那些无从指实,却显知其中有”事“的作品,如《西洲曲》、《上留田》、《陇西行》等,它们虽然找不到具体的主人公,故而无法考知其确切本事,但因其歌辞具有较强的叙事因素,从中可以读出一种故事情节,可断其为本事诗。这种从歌辞内部获得的本事亦是辞内本事,在张祜乐府诗创作中,主要集中于其近代曲辞中。这些辞内本事有的具有极强的民俗文化色彩,如《千秋乐》一题,乐府解题引《唐书》曰:
开元十七年八月癸亥,玄宗以降诞日,宴百僚於花萼楼下。百僚表请以每年八月五日为千秋节,王公已下献镜及承露囊,天下请咸令宴乐,仍着于令,从之。《千秋乐》盖起於此。
①张祜以千秋节为题创作了《千秋乐》:
八月平时花萼楼,万方同乐奏千秋。
倾城人看长竿出,一技初成赵解愁。
②将千秋节当天万方同乐的场面淋漓尽致的表现了出来。又如取材于农历三月三日上巳节曲水流觞故事的《上巳乐》。《旧唐书·张仲方传》:”敬宗童年戏慢,诏淮南王播造上巳竞渡船三十只。“③按吴自牧《梦粱录》卷二”三月:“三月三日上巳之辰,曲水流觞故事,起于晋时。唐朝赐宴曲江,倾都褉饮踏青,亦是此意。”④张祜《上巳乐》云:“猩猩血彩系头标,天上齐声举画桡。却是内人争意切,六宫罗袖一时招。”⑤将上巳节写宫女泛舟江面争宠的事以乐府诗这一独特形式记录了下来。
辞内本事亦有与历史文化背景相关如近代曲辞《热戏乐》。《乐府诗集》引《教坊记》曰:玄宗在籓邸,有散乐一部。及即位,且羁縻之。尝於九曲阅太常乐,卿姜晦押乐以进。凡戏,辄分两朋以判优劣,人心竞勇,谓之热戏。乃诏宁王主籓邸乐以敌之。一伎戴百尺幢,鼓舞而进,太常所戴则百馀尺。比彼伎一出,则往复矣,长欲半之,疾乃兼倍。太常群乐方鼓噪。
上不说,命内养五六十人各执一物,皆铁马鞭骨楇之属也,潜匿袖中,杂立於声儿后。候复鼓噪,当乱摇之。左右初怪内养麇至,窃见袖中有物,皆夺气丧魄,而戴竿者方振摇其幢,南北不已。上顾谓内人曰:“其竿即当自折。”斯须中断,上抚掌大笑。内伎咸称庆,於是罢遣。
⑥如上,《热戏乐》辞内本事即出于玄宗创制“热戏”故事。《乐府诗集》卷八十只录张祜《热戏乐》一首:热戏争心剧火烧,铜槌暗执不相饶。上皇失喜宁王笑,百尺幢竿果动摇。
⑦从诗歌中所述内容来看,张祜无疑是以诗歌形式对当年玄宗“热戏”故事进行了如实转录,再现了这一历史故事。
再有取材于辞内本事又具历史文化背景的如《大酺乐》。宋长白《柳亭诗话》卷三:“《史记》赵武灵三年大赦,置酒,酺五日,‘酺’字创见于此。汉律三人以上无故群饮,罚金四两,故赐酺乃得聚会。唐诗以此为盛典,车架临幸之处必赐酺,群臣往往有应制诗。”①《大酺乐》为唐张文收所造之曲,其云“泪滴珠难尽,容残玉易销。倘随明月去,莫道梦魂遥。”②可能是倚曲作诗,与大酺之意无关。又有杜审言二首:“圣后乘乾日,皇明御历辰……大德不官逢道泰,天长地久属年丰。”③显然属于宋长白所言之“应制诗”.而张祜《大酺乐》二首,则取材于玄宗“大酺”本事,其云:车驾东来值太平,大酺三日洛阳城。小儿一伎竿头绝,天下传呼万岁声。
紫陌酺归日欲斜,红尘开路薛王家。双鬟前说楼前鼓,两伎争轮好结花。
④又据《教坊记》:“上(玄宗)于天津桥南设帐殿,酺三日。教坊一小儿筋斗绝伦,乃衣以彩缯,梳洗,杂于内伎中上。顷缘长竿上,倒立,寻复去手,久之,垂手抱竿,翻身而下。乐人等皆舍所执,宛转于地,大呼万岁,百官拜庆。”⑤很显然张祜《大酺乐》二首是对“玄宗大酺五凤楼”这一史料的文字描述,“小儿一伎竿头绝,天下传呼万岁声”更是将当时之表演盛况淋漓尽致的表现了出来。另外,有些乐府曲调的创制,并没有或者无法考知具体故事,也没有民俗、历史文化方面的背景,但历史文献对其创制情境仍保留有简单的记录,如《乐府诗集》中只录一首的张祜《春莺啭》,《乐府诗集》解题引《乐苑》曰:《大春莺啭》,唐虞世南及蔡亮作。又有《小春莺啭》,并商调曲也。“《教坊记》曰:”高宗晓声律,闻风叶鸟声,皆蹈以应节。尝晨坐,闻莺声,命乐工白明达写之为《春莺啭》,后亦为舞曲。“二说不同,未知孰是。
⑥张祜《春莺啭》诗云:”兴庆池南柳未开,太真先把一枝梅。内人已唱《春莺啭》,花下傞傞软舞来。“①则张祜此诗当是因事而作,将”内人“演绎《春莺啭》一曲,并伴有婀娜舞姿的情境描绘了出来,当取材于《教坊记》所言之辞内本事。
上文讨论始辞本事与拟辞本事时所举的歌辞中,通过本事与歌辞的对比可发现二者是两相对应的,但是,有些乐府题名,如果不将歌辞置于本事的背景之下,从中往往读不出本事的内容,甚至根本无法确认其为本事诗。如《薤露》、《蒿里》二曲,其歌辞乃是借大自然中常见之现象来比喻生命消亡的感叹之语,尽管这种感叹之语和本事配合无间,但仅从歌辞内容而言,读不出本事的内容,只有在借助本事叙述的背景之下,才能让人将其与田横故事联系起来。这种游离于歌辞之外的乐府诗本事,就是此处所说的辞外本事。
②琴曲歌辞是汉代一类比较特殊的歌诗作品,它假借历史人物和故事,巧妙地表达了汉代文人士大夫的复杂思想感情,并且充分体现了中国古代文人士大夫以琴曲传心的文化传统。琴曲中的许多作品,因为基本是主人公的即兴演唱,抒情意味较浓,所以如果不借助于本事的叙述,很难将其与本事联系起来,如为古琴曲九引之一的《思归引》一题。《思归引》题意为何?本事为何?何人思归?仅从题名上无从判断其本事,《乐府诗集》引《琴操》曰:卫有贤女,邵王闻其贤而请聘之,未至而王薨。太子曰:‘吾闻齐桓公得卫姬而霸,今卫女贤,欲留之。’大夫曰:‘不可。若贤必不我听,若听必不贤,不可取也。’太子遂留之,果不听。拘於深宫,思归不得,遂援琴而作歌,曲终,缢而死。”③通过对《思归引》辞外本事的解读,可知其为“卫贤女思归不得,终抑郁而死”事。除张祜外另有晋石崇、梁刘孝威各一首。石崇所作系西晋时风靡之游宴诗风格,内容与本事不合,只以首句“思归引,归河阳”引出所归之地,畅叙其景致而已。刘孝威同题所作,则是多了一层因“胡地凭良马,怀骄负汉恩”边地有乱尚未平复,故“乘障无期限,思归安可论”--不能归乡的情感,这与石崇同题“望我旧馆心悦康”、“终日周览乐无方”的畅快心境是截然不同的。试比较张祜《思归引》:重重作闺清旦鐍,两耳深声长不彻。深宫坐愁百年身,一片玉中生愤血。焦桐罢弹丝自绝,漠漠暗魂愁夜月。故乡不归谁共穴,石上作蒲蒲九节。
①从张祜诗歌内容与原有本事本义的关系看,张祜没有取材于“卫女思归”之本事,独取“思归”情结,并以独具特色的“宫体诗”形式将主人公思归之情展现在读者面前,这位“深宫坐愁百年身”的主人公与其时卫女感同身受的,他们有着共同的期望--思归,在这一点上,张祜创造性的将古之卫女归乡之思嫁接于深宫女子之身,取材于辞外本事又影射现实。
又如清商曲辞吴声歌曲中的《读曲歌》,《读曲歌》一曲原辞共八十九首,内容驳杂,多歌咏江南水乡男女之情,歌辞无法与曲调本事形成对应,很可能已非始辞。除原辞外,历代文人无人创作,《乐府诗集》仅有张祜五首。杨生枝认为《读曲歌》本事有对死者哀悼之意,可能与南方民间丧葬有关,另有很多情歌。
②张祜《读曲歌》五首从文本内容来看,与本事中所言民间丧葬无涉,只是拟原辞中情歌部分进行了创作,所写男女之情哀婉真切,如《读曲歌五首》其一“窗中独自起,帘外独自行。愁见蜘蛛织,寻思直到明。”③借蜘蛛织网寻丝,双关寻人不得,“独自起”,“独自行”的思君之情。张祜这五首《读曲歌》即是在曲调本事无法确定的情况下,取材于辞外本事而进行的创作。
以上,从始辞本事、拟辞本事、辞内本事、辞外本事四个方面分述了张祜乐府诗创作取材于本事。通过对曲调本事内容的直接吟咏来使乐府诗自身的题材传统得以维护,此为张祜乐府诗本事之“复”的最直接体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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