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言
谈到2016年的小说创作,无论如何也绕不开长篇乡土小说《陌上》,绕不开70后女作家付秀莹。
付秀莹于21世纪初开始小说创作,2008年在《特区文学》上发表了第一篇长篇小说《我是女硕士》,讲述农村出身的知识女性跻身城市的生存与精神境遇,初现笔力和才情,受到梁晓声等人的关注。接下来2008, 2009年间,她陆续发表了一系列短篇小说《翠缺》《大青媳妇》《空闺》《小米开花》《百叶窗》《灯笼草》《当你孤单时》《跳跃的乡村》《迟暮》2009年短篇小说《爱情到处流传》在《红豆》上发表,一举成名,一时间关于付秀莹的新闻报道、专访特写层出不穷,作品被《小说选刊》、《小说月报》、《中华文学选刊》、《北京文学·中篇小说月报》、《新华文摘》等刊物竞相选载,《爱情到处流传》荣获首届中国作家出版奖、首届“茅台杯”小说选刊年度(2009)大奖……从此,付秀莹的创作更是一发不可收拾,短短数年内发表了大量的中短篇小说,2011年付秀莹短篇小说集《爱情到处流传》由作家出版社出版,2012年中篇小说集《朱颜记》由二十一世纪出版社出版。直到2016年长篇小说《陌上》于北京十月文艺出版社出版,划出了一道瑰丽灿烂的轨迹。
付秀莹引起广泛关注得益于她独特的芳村叙事。像很多知名作家一样,付秀莹初入文坛便选好了自己的文学根据地,短篇小说集《爱情到处流传》、中篇小说《旧院》、长篇《陌上》,付秀莹痴迷地、固执地讲述着一个华北平原上一个普通的乡村芳村,营造了一个人们熟悉而又特别乡村世界。通过知网进行检索,关于付秀莹创作的评论文章找到了21篇,其中关于《陌上》的有9篇。另外12篇均发表于《陌上》出版之前,见下表。
可以看出其中有两篇是评论长篇《我是女硕士》的。另外一篇《从‘芳村’到京城:照向精神隐秘的微光》从作品中农村与京城的对比的视角分析付秀莹创作的精神内核。其余9篇都是评论付秀莹中短篇小说的芳村叙事的。其中《文艺理论与批评》副主编李云雷一共发表了三篇评论付秀莹创作的文章,看来她对付秀莹创作给予了持续的关注。在9篇中,绝大多数或者说文章中的绝大篇幅在评论付秀莹乡土叙事的艺术性,大家关注到了“付秀莹散文化、抒情式的笔调以及语言的细腻优美、叙述视角的选择以及这种视角所折射出的作者的人生态度和审美观”;关注到了付秀莹乡土文学的古典美和中国故事自觉体认。其次,大家也关注到了付秀莹乡土文学对乡村伦理、乡村秩序、乡村精神和情感的挖掘和表达,但是这方面的评论似乎浅尝辄止。直到2016年《陌上》的出版又引来了一大波评论热潮,对付秀莹乡土文学精神内涵的挖掘才开始超过对艺术特色的关注。关于《陌上》的评论见下表。
在这9篇文章中,对于付秀莹乡土小说的评价无论从角度还是深度上都可谓更上一层楼。其中与对艺术特色的评论相比,大家更热衷于对《陌上》精神内涵的挖掘和评论,绝大多数评论文章都是以挖掘作品的精神内核、现实意义为主,以评论艺术特色为辅。这些评论中或多或少关注到了《陌上》与“当下社会”的联系。无论是“吐露乡十中国的隐秘心事”“当下乡村世界的精神列传”还是“书写当代乡十中国的新篇章”都指出了付秀莹小说的现代性价值,褒奖了付秀莹小说的现实主义精神。其中,精神列传》
直接提出现代性问题的是王春林,《付秀莹<陌上>:当下乡村世界的一文中在解读芳村屡禁不if=的皮革生意的部分,他指出:治之间的内在关联,固然值得引起我们的高度关切,但相比较而言,“经济与政我们却更应该在现代性的意义上来理解芳村屡禁不if=的皮革生意。”L‘」他这样写道:“所谓现代性,某种意义上也可以被看作是工业化与城市化步伐的日益加快,乡村世界的日渐萎靡与衰败,己然是无法被否认的一种客观事实。我们完全可以想象到在遭受’现代性‘强烈冲击的过程中,乡村世界究竟承受着怎样一种沉重异常的转型期痛苦。”「2」王春林关注到付秀莹笔下芳村叙事折射出的现代性问题,而且关注到了人们在现代性而前的无奈:“一方而,芳村人早就感同身受到了皮革生意给自己的身体健康与生态环境所造成的严重后果……但在另一方而,以皮革生意为具体表现之一的所谓现代性,实际上己经步入了一种不可逆的发展历程。所谓不可逆,就意味着尽管我们己经充分认识到了现代性所可能导致的各种严重后果,但却己经不可能再退回到现代性之前的那种社会状态了……如同芳村的皮革生意一样的现代性,实际上带有突出的饮鸿lIi渴的性质。”[3」更深入地剖析,人们而对现代性冲击的无奈,必然引发心理的焦躁、扭曲或错位,进而反映到道德伦理、信仰追求、价值观念以及具体行为上,这种反映便是“现代性焦虑”的表现,这一点,王春林并没有直接点名。此外,王春林对于付秀莹芳村叙事的现代性的关注只提到了“芳村的皮革生意”.事实上,付秀莹笔下的芳村可谓是“现代性焦虑”的典型化身,浑身散发着现代性焦虑的味道,对此蜻蜓点水的解读显然是不够的。
另外,王春林的另外一篇文章被《现代性围困的中国乡村》虽然不是只针对《陌上》容基本是的解读,但是文章中着重提出了《陌上》的现代性意义。但是此部分内《付秀莹<陌上>:当下乡村世界的精神列传》相关内容的复述。
由以上盘点的关于付秀莹《陌上》的解读或评论文章可以看出,大家几乎都关注到了《陌上》的现代性及现代性焦虑问题,但是大都浅尝辄止,或者只选取一个方面进行简单解读,并未展开或深入分析,相关解读、研究或探讨是欠缺和不足的。本论文在研究过程中看到了付秀莹一步步走来的成长轨迹,付秀莹对“芳村心事”的诉说,从情感关切向精神批判、从人性关怀到社会命题、从浅尝辄止到深度挖掘、从不太确定到逐渐笃定过渡或转变,到了《陌上》确实上了一个台阶。而关注在现代性冲击下乡村正在经历痛苦的擅变,是付秀莹乡土文学的精神升华。
付秀莹曾说:“在《陌上》里,当芳村的风雨扑面而来的时候,我们总能感受到扑面而来的大时代的气息,芳村那些人,那些男男女女的隐秘心事,也是乡土中国在大时代里的隐秘心事。从这个意义上,芳村的表情,大约就是时代的表情。芳村的泪水,大约也是时代脸庞上流下的泪水,芳村的微笑,应该也是时代嘴角的微笑。”Ci」在《陌上》里,付秀莹试图写出当今社会大转型时代背景下一个村庄的心事,一个村庄的命运。她幻想着,写出一个芳村,就写出了中国千千万万个村庄,就写出了乡土中国,写出了乡土中国在时代风潮中的命运起伏。可见付秀莹在有意识地讲述时代风雨下乡村的命运和悲欢,决心揭露现代性对中国乡村的猛烈冲击。并且在《陌上》里,她做很好。
本论文试图针对《陌上》的现代性焦虑问题展开更加全面和深入的分析,探讨当代乡土文学与当下社会接轨的问题,以期对作家创作提供参考,并对“乡土文学的现代性”问题开辟新的思路。
在开始止文之前,需要先探讨一个关键的概念,即“现代性焦虑”.“现代性”是一个抽象的概念,涉及哲学范畴。源于西方,而被广泛应用于我国多个话语情境的研究。在西方的思想史研究中,现代(modern)一词最早可追溯至中世纪的经院神学,其拉丁词形式是“modernus”.德国解释学家姚斯在《美学标准及对古代与现代之争的历史反思》一书中对“现代”一词的来历进行了权威性的考证,他认为它于十世纪末期首次被使用,它用于指称古罗马帝国向基督教世界过渡的时期,目的在于把古代与现代区别。卡林内斯库在《现代性的五种面具》中,追究现代性观念起源于基督教的末世教义的世界观。0」历史学家汤因比在《历史研究》一书中,把人类历史划分为四个阶段:黑暗时代(675-1075 ),中世纪(1075一1475),现代时代(1475-1875),后现代时期(1875一至今)。他划分的“现代时期”是指文艺复兴和启蒙时代。而他所认为的后现代时期,即是指1875年以来,理性主义和启蒙精神崩溃为特征的“动乱年代”.「’」“后现代性”通常是指出现于现代性“之后”的人类社会之经济或文化的状态或情境。某些思想学派认为现代性结束于20世纪末,并由后现代性所取代。
后现代性的特色包括了全球化、消费主义、权威的瓦解以及知识的商品化。而其他学派则认为现代性一直延续至现在,并囊括了后现代性的所代表的发展内容。
按照“现代性”最权威的理论家哈贝马斯的说法,“现代”一词为了将其自身看作古往今来变化的结果,也随着内容的更迭变化而反复再三地表达了一种与古代性的过去息息相关的时代意识。哈贝马斯指出:“人的现代观随着信念的不同而发生了变化。此信念由科学促成,它相信知识无限进步、社会和改良无限发展。”「2」现在,人们一般理解的“现代性”是指启蒙时代以来的“新的”世界体系生成的时代。一种持续进步的、合目的性的、不可逆转的发展的时间观念。现代性推进了民族国家的历史实践,并且形成了民族国家的政治观念与法的观念,建立了高效率的社会组织机制,创建了一整套以自由民主平等政治为核心的价值理念。[3 ]
对于这个解释,我只赞成一半。“现代”一词的出现有其特定的历史和背景,因此,人们总想赋予其特定的特征,或者特定的时间阶段,比如“启蒙时代以来的‘新的’世界体系生成的时代”.然而,顾名思义,“现代”是相对于“古代”
或者“以往”而言,“现代性”也是相对于“古代性”“以往性”而言,因此“现代性”是一个流动的时间概念,而不是一个停滞的概念,是“一种持续进步的、合目的性的、不可逆转的发展的时间观念”,却不属于哪个固定的时代。至于“后现代性”概念的提出更是割裂了现代性的流动性和永恒性,使之僵滞在某一个时段内,显然不当。
在汤因比视为“现代时期”的后期,以及理性主义和启蒙精神崩溃的1875年以来的后现代“动乱年代”,正是现代性重新规划社会组织制度、新的法制体系,世俗化的价值观念和审美认知方式的时期。因此,现代性是永远站在时代的潮头,展开的强大而长期的社会变革和精神变革。
我们目前的“现代性”是经过许多时代的发展之后形成的,并且受到许多重大历史事件的影响,而且还会发展着、积累着。现代性的特征是藉由现代社会和前现代社会比较得来的。它的特征总是在发展变化着,不同历史脉络的各种社会状况所折射的特征就是当时现代性的特征。
“现代性”本身没有褒贬色彩,却是一个矛盾的结合体,其本身既有优越的一面又有阴暗的一面。比如当下市场经济带来经济发展、人们生活条件大幅提高的同时也带来了拜金主义、一切向钱看等价值观方面的问题;再比如城市化进程,一方面发展了城市文明,一方面也带来了乡村的萎缩和衰败。当然实际情况永远比描述复杂得多。然而,现代性是不可逆转的,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的。人们身处现代性的包围圈中是无奈的、无力的,不论是情感还是能力上,人们对现代性都是无法拒绝的。就像一部电影《手机》所讲,手机带给人便利却也侵犯了人们的隐私,但是人人都想拥有手机,也必须拥有手机才能在当下社会正常生存。人们在手机带来的便利多彩面前欲罢不能,贪婪享受高科技的成果的同时,却也不堪垃圾短信、信息泄露以及无时无刻不被手机操控的烦恼。利和弊是相伴而生的,人们在享受利的同时必须承受弊。也许人们还会怀念曾经没有手机的日子,但是无论如何也回不去了。人在现代性作用下必然产生不同的反应、呈现出不同状态,有挣扎和痛苦,有固守和坚持,有向往和仿徨……这些状态中一定包括“焦虑”.
所谓焦虑,《现代汉语词典》的解释是“焦急忧虑”.按照弗洛伊德的说法,焦虑是一种痛苦的情绪体验,由人体内部器官的兴奋所产生。焦虑与其他痛苦状态(如紧张、疼痛、悲哀)不同,因为焦虑具有一种特殊的意识性质。究竟是什么决定了焦虑的这种意识性质,尚不可知。但是无论如何,人在焦虑时都能意识到自己处于焦虑状态。每个人都可以在主观中将焦虑与痛苦、抑郁、悲哀和紧张等体验区分开来。川页便地说,没有无意识的焦虑,就如没有无意识的疼痛一样。
一个人可能不知道自己焦虑的原因,但他不可能不知道自己焦虑的情绪,不能体验到焦虑根本不存在。[1 ] 焦虑与恐惧情绪同义,即是同一个概念,弗洛伊德用“焦虑”而不是“恐惧”,是因为恐惧这个词常常使人想到是害怕外部世界的某些东西。他认识到,一个人既可能恐惧自己内心中的危险,也可能恐惧外部世界的危险。他将焦虑分为三类:
“现实性或客观性焦虑”“神经性焦虑”“道德性焦虑”.这三类焦虑并不是它们自身在性质上有什么不同,它们都只有一种性质,即,不快。它们之间的不同仅仅在于其产生的根源。在现实性焦虑中,其危险根源存在于外部世界。如人们害怕毒蛇、持枪者或失去控制的汽车等。神经性焦虑中,威肋、来自本我的本能性对象选择。人们害怕自己被不可遏制的冲动所支配,而干出对自己是有害的事情来,或仅仅是害怕所产生的念头来。在道德性焦虑中,威肋、的根源是超我系统的良心。
人们害怕因为自己的行为或思想不符合自我理想的标准而受到良心的惩罚。简而言之,自我体验到的三种焦虑是:对外界事物的恐惧,对本我的恐惧,以及对超我的恐惧。[1]
基于“现代性”一词的解读和弗洛伊德的“焦虑”理论,“现代性焦虑”这个概念就显而易见了。简单地说即为人们在现代性作用下呈现出的焦虑状态。
打开《陌上》,扑面而来的是对乡村生活气息的眷恋和不舍,与之伴随的是人们对金钱的追求以及追求而得不到满足的痛苦和烦躁。本论文围绕“《陌上》的现代性焦虑”为话题展开剖析,对人类反思自身发展中的问题等方面有一定意义。